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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一年(1542)年1月7日,当太原雪斋回到今川馆时,才得知了松平信孝事件的原委。

此时,今川义元扣押松平信孝一事也已经传回了三河,松平家中一时间陷入剧烈争论。在阿部定吉等人的强烈要求下,松平宗家的部队在松平康孝的带领下开始接受松平信孝的领地。但松平广忠本人仍然不愿意激化事态,上书向今川义元陈情,希望能释放松平信孝——这自然被今川义元果断拒绝了。

得知反馈的信孝派家臣群情激奋,松平忠仑、酒井忠尚等人举兵于居城之中,抗议松平广忠和今川义元的处断,樱井松平家的松平清定和福釜松平家的松平亲次也纷纷响应,要求释放松平信孝。

“你小子这次倒是学得快嘛。”太原雪斋看到今川义元的一番操作后,忍不住啧啧赞叹,“现在知道铁板一块的松平家对我们渗透三河不利了?不过这次干预也算及时。你要是再不出手,松平信孝很快就会独揽家中大权,架空松平广忠了。但他本人在今川馆被扣下,他的党羽群龙无首,一个个就都冒出来了。松平家一片混乱,给了我们插手西三河的大好机会啊。”

“啊……老师说得对。”其实只是想替上次被欺负的银杏公报私仇的今川义元听到太原雪斋的称赞后,略微有些尴尬地连连点头,装作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那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吗?”太原雪斋难得对今川义元公务上的行动表示了满意,立刻循循善诱地追问了一句。望着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今川义元有些尴尬——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虽然今川义元不知道该怎么样处理最好,但他清楚地认识到他绝对处理不好公务。知道自己“不行”,也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行”。因为只要说出自己认为最不靠谱的方案,那就一定是最正确的方案。

“把松平信孝放回去?”今川义元于是笑嘻嘻地回答道——哪有把人刚抓起来就放回去的,这不是开玩笑吗?

“孺子可教!!!”

没想到太原雪斋听到这方案后兴奋地一蹦三尺高,随后走过来,用那两只油油的大手抓住今川义元的白衣服就使劲摇了起来,“你小子可算开窍了!”

“脏死啦你这臭老爷子!”今川义元惊慌失措地连连后退,望向自己的肩膀,两个大大的油手印让洁癖的他几乎瞬间窒息。

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太原雪斋话里的意思——

“这和老师您想的方案不谋而合吗?”

“是啊,收你为徒快20年了,你终于继承为师的衣钵了吗!”太原雪斋感动地手舞足蹈,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为师终于可以放心了,哪怕为师我以后不在了,承芳你也能管好今川家啊!”

“啊……老师说得对!”今川义元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好不容易才憋住笑。

“要是不把松平信孝放回去,松平宗家用个小半年的时间就可以把反对者各个击破,重新统一,我们当然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再关一段时间后就释放松平信孝,理由就是松平家的反对声音让今川家压力很大。把松平信孝放回三河,让他回去统领反对派和松平宗家对抗。两边斗得越凶,也就越会有求于我们。”太原雪斋头头是道地分析着,今川义元这才意识到自己随口胡诌的方案有多靠谱。

“记住了,永远不要相信什么所谓的感情,即使一个家臣、一个盟友对你再忠心耿耿,你也一定要想办法给他添堵,让他不得不受制于你。感情是会变的,但权力是实打实的。”太原雪斋不厌其烦地再次向今川义元教导道,“这次我们给松平广忠殿下找个敌人,就是这个道理。”

“但真的要把他就这样放回去吗?”一想起松平信孝当年试图对银杏不利,今川义元就气不打一处来。当时当着银杏的面,他有点羞涩,不好意思表露出自己的愤怒。如今银杏不在身边,他的怒气就再也掩饰不住。

“嗯。”太原雪斋点了点头,“再关一段时间,等局面在发酵一下。”

“我可以修理他一顿再放人吗?”今川义元异想天开的提出了一个任性的提议,已经准备好被太原雪斋笑骂着驳回了。

谁曾想太原雪斋思索片刻后,居然若有所思地看向了今川义元:

“承芳啊,几日不见我就刮目相看了啊,你这是长本事了啊。没错,是可以打他一顿。打完他一顿后,他自然是对今川家心有怨气,必然不想再和今川家合作了。换而言之,也就把松平宗家更推向了我们这一边。如果你是想与松平宗家合作的话,这样的举动可谓是向松平广忠殿下释放了足够的善意——表明我们对他的支持是坚定的、不留其他选择余地的。”

“我算是看明白了。”今川义元哑然失笑。

“看明白什么?”太原雪斋着实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今川义元一边拖下身上被太原雪斋弄脏的衣服,准备去换一件,一边笑着道。

看明白,只要我故意和心目中正确的行动反着来,我也是政务大师了。

·

天文十一年(1542)年4月7日,今川馆地牢内。

已经被关了3个月的松平信孝每日都是望眼欲穿,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头,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不过毕竟是想要欺负人家今川义元的女眷,他如今也说不出什么委屈的话来,但他心里还是一百个郁闷——怎么会有这样的奇葩,把自己的夫人带着上战场的啊?

不过今川义元也好,今川家也好,或许就是乱世武家中的奇葩。刚被押入地牢时,今川义元指明了要把松平信孝押到条件最差的一间去。松平信孝本以为自己要遭罪了,肯定是那种渗水、泛着尸臭味、四处都是老鼠蜘蛛粪便、连腰都直不起来的牢房——三河最差的牢房就是这样的。

然而事实上他想多了,那一间牢房非常干净整洁,地板上铺着稻草,还有一个破旧的床褥,大小也还行——松平信孝甚至能在里面做做活动。他从狱卒那里打听到说,这是今川义元继位后少有的亲自干预的政事——在视察了一次地牢后,洁癖的今川义元完全无法忍受里面的环境,于是把整个地牢进行了一次大翻新。

于是乎,松平信孝住的“今川馆里最差的地牢”的条件,居然要比“冈崎城里最好的地牢”的条件还要好上一二。那他不由得开始向往“今川馆里最好的牢房”,会不会比旅宿的环境更好呢?要是有机会能住住就好了——他居然涌起了这样的念头。

不仅如此,今川家的狱卒总是会准时地送来三餐——松平信孝自己在三河有时候都只能吃两餐,被关到了监狱里反倒能吃三餐了——而且味道都还不错,狱卒也不会像三河那样往饭食里撒尿。

走廊另一头传来脚步声,松平信孝知道这是送饭的人来了。不过脚步声却有些密集和嘈杂,看起来有三四个人——平时来送饭的可只有一个人。松平信孝于是有些警惕地直起了身子,透过铁栅栏向外望去——来的正是今川义元和两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

“先告诉松平一个好消息吧。”今川义元也没有多废话的意思,直接开口道,“松平家中要求释放你的呼声很高,所以明天我就会放你离开。”

“多!多谢今川殿下!”松平信孝得知消息后喜形于色,忙不迭地俯身道谢。

“坏消息是我不打算就这么便宜你。”

今川义元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后传来了牢房门锁被拧开的声响,跟在今川义元身后的赤井黑高和吉良玮成踏入了房内。

“你们两个不是都喜欢打架吗,与其在道场里对打,不如打他,允许你们打个痛快,别打死就行。”今川义元在赤井黑高和吉良玮成背后把门关上,随后嘱咐了一句。赤井黑高和吉良玮成相视一笑,两个大胳膊碰了下拳——而跪在地上的松平信孝看着眼前两个遮天蔽日的彪形大汉,已经是吓得面如土色。

·

天文十一年(1542)年4月8日,狠狠地把松平信孝打了一顿后,今川家以“迫于松平家内反对压力”为由释放了松平信孝。果不其然,鼻青脸肿的松平信孝一回到三河,立刻就召集旧部夺回了三木城,随后与松平忠仑、酒井忠尚等反对者一同对松平宗家施压,要求松平宗家致歉。

“看不出来嘛,我们先生还是有点良心的。”

今川馆天守阁里,银杏趁着孩子们出去玩了,便抓住机会挖苦今川义元,“当时呀,我还以为人家想欺负我,先生一点都不生气呢,根本没打算帮我出头。”

“就知道取笑于我。”今川义元一边撸着苗小苗的下巴,一边对银杏笑道,“男人嘛,有些话是不好意思说的,要看我们的行动才知道。”

“哦?”银杏狐疑地凑近了今川义元身前,俯下身子抬起头,故意让今川义元能够一览她胸前春光,同时坏笑着问道:“那先生求爱的时候,怎么甜言蜜语一串一串的呢?”

“看我不好好治治你的小嘴,取笑我都是厉害着嘛。”

今川义元一把搂住银杏就要去吻她,门口却好巧不巧地响起了敲门声和早坂奈央有些尴尬地问候声。

“小七郎,什么事吗?”今川义元一边吻着银杏,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

“殿下,雪斋大师想找您商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