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收,郁洲山岛,包括整个海州整个邳州地区,都是一派大丰收。
大把的粮食送进了仓库,这就是安定人心的定海神针。
丁武今儿早早起床,没有去校场训练,而是准备去田里劳动,
打算趁有空把自家地里的水渠修一修。
这地理的水渠本是上头组织大家一起开挖的,私田么,跟公家的地不一样,上头也就第一年的时候还召集大伙儿统一劳动。之后就各顾各的了。
不过岛上的民众还是有点b数的,照抄作业还是会的。转过头来就找上了管事儿的管事,自家主动的结合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个小组。
田地水渠平日就由各家维护,但总体上归属大家,还有水车之类的器具,
甚至在农忙时候还会相互进行帮衬。那一切都是有记分的,若是平日做得太差劲,扣分多了,那就要在来年掏出更多的银子。
毕竟水渠修补,水车的维修保养,乃至农忙时的相互帮衬,那都是用钱用力的。
你没出更多的力气,那就掏出更多的钱来。
丁武到院子里面洗了把脸,吃了两个馍馍,夹了个煎的金黄的鸡蛋,就着咸菜,再来一碗米汤,这生活条件简直是美美的。
家中的小妹也已经起来了,只有读书的老三不在,丁家的老三丁文年初参加管理处的选拔考试,本来觉得没啥大希望的他竟然走狗屎运的给考上了,
虽然只是最基层的文员,还被调去了日照,可也正是刚进的新人才要表现的更加勤劳么。
人直接一去半年时间了,都才回家了一趟。
不过说起这个三弟,那依旧是丁武的骄傲。
整个郁洲山岛也只通过了不到一百人,就有他家老三一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丁家好不风光。
小区里的管事都亲自登门道喜,丁武就觉得他们老丁家的风光在那一天被他家老三给一下子挣到了。
新文员的待遇一般,包吃包住,每月才一两银子的月钱,要三个月后才能转正。他家老三只用了两个月就转正了,月前翻倍,那消息传到岛上的时候,丁武高兴的直接拿出了十两银子请左右近邻吃饭,现在整个小区里,已经不止是他们这个居民点了,谁人不知道他们丁家出了个有出息的人?
好多殷实人家托人来说亲,而且把他丁老二的行情都抬高了一截。
如果他们爹娘还活着,肯定会高兴的很。
可惜他们爹娘和他们大哥早就死了,别说现在的高兴,就是岛上这吃饱穿暖睡安稳的好日子,都没能享受过。
丁武狠狠咬着手中的馍馍,里面混了高粱和红薯等粗粮,这不是丁家吃不起纯白面的馍馍弄,而是丁家兄妹发自内心的绝对纯白面馍太奢侈了。
想他们两年前还杂面窝头都吃不饱的,现在好日子虽然过上了,可要让他们放开肚子大吃大喝,丁家兄妹还真做不出来。
甚至这都是岛上数十万民众共同的选择。
别看郁洲山岛上粮食充足,但民间通行的依旧是杂粮面。
丁武身前还放着一碗米汤,这是真正的米汤,不是米粥,跟稀饭一样,就是用来喝汤的。
虽然郁洲山岛上的气候环境远不如黄河以南的区域更适合种稻子,但岛上种水稻的情况还是很普通的,稻米的价钱也不贵,几乎家家户户都存的有货。
咸菜也是花样繁多,从白菜萝卜到传统的大头菜,包括海里的海带丝,什么都有。
也正是因为食物上的充足,营养上的充足,丁武这种正当年的汉子早上也只是两个馍馍都饱了。
要知道在刚上岛的时候,别说他了,就是丁家小妹一顿都能轻轻松松吃下两馍馍。
是这一年多的补益,是他们肚子里的油水的增多,才叫人主食饭量大减的。
丁武体格强壮,艰难的生活养成了他他坚韧的性情,到岛上之后十分肯干,如果他不是始终坚持自己的理想,不愿意在治安处做事,他早就吃上公家饭了。
丁武的毕生愿望就是当兵。
他大哥丁斌就是当兵死的,还有他爹娘和嫂子侄子也都死在鞑子的手里,丁武发狠了想要为自己亲人报仇。
哪怕因为弟妹的连累,让他无法从一开始就去参军,但在平常的操练演练中,那也是极其刻苦的。
一边要上工,一边还要照料私田,真正的是挤出时间来参训的。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了,了丁武他也并不觉得幸苦,只要想想他的爹娘和大哥,想想他嫂子和侄子,再多的累,再多的苦,他也受得住。
丁家小妹才十三岁,是要上学堂读书的。
丁武很乐意让弟妹去读书,他年龄大了,脑子也没弟弟妹妹的灵活,但他知道这是好事。
之前还有人劝他,让丁文这个大小伙子多帮衬帮衬他,丁武是置若罔闻,他家的老三脑子聪明伶俐,深得老师喜欢,那不正下劲读书还更待何时?
果然老三考中了试,当上了文员,而且因为才十七岁的年龄,未来的前途真不要太光明了。
等到小妹也吃好,丁武带好锄头铁锨就出门了。
丁小妹在上学前则还要去喂家中样的两只鸡和一窝兔子,这是他们家去年开始就搞的副业。
鸡能生蛋,兔子繁育更快,吃的也简单,草和烂菜叶子都能喂它们。
生的快长得快,长大了杀了吃肉还能卖皮子。
丁小妹的正式学名叫丁晓梅,怎么来的一看就知道。
穿着一身蓝色的夏衣,这是岛上女性最惯用的颜色,背着书包熟练的跑去居民点路口,很快几个年龄仿佛,都是十二三岁的女生就赶到了,大家一起结伴去上学。
因为上面规定了不满十六周岁的男女,都要去学堂上学,所以郁洲山岛上十六周岁之前的少男少女几乎没人谈论婚事。
丁晓梅都已经过十三岁了,如果是原先的环境,她现在都已经被老娘给定下人家了。最多过了十五,还不是实岁,就会把她嫁出去。
而现在……,她真的觉得郁洲山岛好,郁洲山岛棒。
多亏了当初自己二哥带着他们到了岛上,要不然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
丁武一路上不断与认识的街坊近邻们打招呼,饭食过后出门的人很多,或是公田,或是到工厂作坊,再有就是跟丁武这样去私田的。
而且大多数出身流民的人家也没有什么讲究。不管男的女的,下自家私田的时候都一起出动。所以一群人聚在一起,有男有女,说说笑笑的。
小麦收割了,地却不会被白白闲置,不管是种豆子、红薯、棉花,还是去种水稻、黄麻,甚至是去种菜,那都是收益。
丁家去年种的是水稻,今年种的就是黄瓜了。
不是因为黄瓜收益高,而是因为相比起种植水稻,黄瓜种植就轻松的多了。而且不愁卖。
成熟后不管是公家还是酱菜厂,都敞开了收这东西。
黄瓜这东西腌制成酱菜,不管是军中还是百姓民间,都很受欢迎。
而丁武之所以敢这么做,一大原因就是丁文出息了,家里条件好了,他就可以在训练打枪上花更多的时间了。
丁晓梅和丁文实际上都不愿意丁武去参军,因为丁家的条件好了么,两个弟妹更乐意看到丁武赶快娶亲生子。但丁武根本不为所动!
盛夏时节,海风吹着也依旧不会觉得凉爽,田间地头尽是一个个光着膀子的大汉,一个个挥汗如雨。
丁武顺着自己的地清理水渠,忙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停下休息。
他自己带的有水罐和干粮。
丁武现在不饿,他想喝水,抱起水罐就咕嘟咕嘟的灌了一通。
那刚一入口他就知道小妹在煮茶的时候放了糖块,甜滋滋的。心里怪了声‘抛费’,脸上可美的很。
放下水罐,正要起身去地头树底下跟其他人唠嗑,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的号角声,开始还不太听得清,后来越来越清楚,而且还伴着急促的敲锣音。
“这是集结号?”
丁武有些懵逼,岛上怎么会有集结号呢?难不成还有人来捋驸马爷的虎须?
“啊呀。”
反应过来后就急的大吼一声,跳起来锄头铁锨水罐什么都顾不得了,一边大声对边上的人喊:“李老哥,记得把俺的东西送俺家里去。”
说着就撒腿往居民点跑。
路上他就看到很多一同训练的伙伴也在往居民点跑,还有很多的青壮,也在往回赶,好些人连贬起的裤脚都还没放下。
回到家,直接用冷水冲了下,换上干净整洁的民兵装,跨上腰刀,握着一把带着木刺刀的木头枪就赶忙跑去校场。
就看见教员和居民点的几个管事全都到齐了。
一刻钟左右后,集结时间到。
聚集地的管事拉开自己的粗嗓门,大声的对所有人道:“说个正事。大家都知道,左良玉左大帅生了个孬儿子,左梦庚虽然已经死了,但因为他,左军十几万人马全他娘降了鞑子,我呸。
今天秦侯发下了令来,咱们郁洲山岛全面动员,一旦事有紧急,那就拉出去跟鞑子干仗啦。
所以,主力部队是都要出动的。
然后这岛上不就要空虚了么,一旦有事生,岛上乱起来了,是要影响军心稳定的。
所以,秦侯有令,咱们民兵,还有预备役,也都要动员起来。全都不准有含糊的。
之前教员教给你们的那些东西,今天就都要派上用场了。
现在所有的预备役和民兵都要拉到训练营里去强化训练,这是正规军训,表现好的自然就能留部队。甚至搞不好啥时候就真要打仗了。
老子现在问你们,有谁不愿意去打仗的,站出来,你就可以不去啦。咱们不是预备役,还是有一定的选择权的。
俺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考虑,你们一个个都要想清楚啦。
打仗是要死人的。”
管事的目光从校场内每一个民兵的脸上扫过,“现在开始记时。”
丁武脑子里一片空白,管事说的很多话他都记不得了,他唯一能记着的就是留部队这三个字。
所以动员好啊。
要不是还有军规军纪约束着他,丁武已经欢喜若狂了。
他做梦都想当兵,所以这动员令他都爱死了。
半炷香的时间过得很快,场地内每一个人拉稀的站出来。
“好,大伙儿都是好样的。”管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没人拉稀好啊,这要在这个档口有人胆小当了缩头乌龟,他脸上就太没光彩了。
“既然大家没人站出来,那我就把你们当一个真正的兵来看了。”
“当兵就要有当兵的样,不要给你们爹娘亲人丢脸。下午你们就要进训练营了,可都要认真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秦侯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你们把自己用的到的东西练的越好,真打起仗来就越是能活命。解除动员令之前,各回各家回家,把家里的事儿就料理干净了,午时末刻点名,就要去训练营了,再迟到的,那就是军法处置。”
“听清了没有?”
“听清了。”队列中一片喝应,但明显这声音有些不那么整齐。应该有些人担忧了吧?可惜他们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之前不站出来要面子,现在想站也不能站了。
“解散……”
丁武脸色竭力表现出平静,但从他不自觉里翘起的嘴角眼梢,那满满的喜意是怎么也掩盖不足的。
中午下学回家,丁小妹是一路流着泪回来的。
那一滴滴泪水里全是她对自家二哥的担忧。
但她再是担忧也不可能阻拦的下不是?
所以丁家的这顿午饭吃的很丰盛,却也很寂静。
时间越来越到丁武走的时候了,丁小妹一边流泪,一边把背包给丁武一圈圈的打好,泪珠一颗颗的滴在黑色的背面上。
她想起了自己的大哥。
当年大哥出征的时候,她还是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大哥出门前还狠狠揉了一下她的头,没想到从此就再也见不到了。
丁武帮妹妹擦掉泪水,轻轻道:“俺不会死的,只说去兵营训练,又没说一定要打仗,怕啥?我走了之后你可要继续好好上学,成绩要是下滑了,你就给我跪爹娘爷奶的牌位去……”
小妹哭的人都哽咽了。
知道好坏的她说不出自家只顾着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不要哥哥给上头卖命的话来,丁小妹有良心的,所以她哭的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