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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车一点点的接近。

前寨寂静无声。

任由清军盾车不断的逼近。

从里许开外到三百步,然后是二百步。

直到距离逼近了一百五十步左右,两门五斤炮方才响起了今日的第一声,接着是运河上的两艘千石沙船上的火炮。

一颗颗炮弹越过前寨打到了两军阵前,那命中率是非常感人的。清军盾车阵列的横幅虽然大,可它细窄啊。

整个就是一标准的一字长龙。

火炮角度只要稍微的高出一点,炮弹就从盾车头上飞出去了。

但你也不能强求太多。毕竟是盲射么。

能保证炮弹准确的越过前寨,而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他们就已经很优秀了。

但总归还是有点效果。

李联芳拼命的卖力推着盾车,一声声炮响叫他内心里疯狂的骂娘。这是不由自主的事情,不是说你想要保持冷静就能冷静下的。

在战场上,在这个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炮弹的场合,在周边的大家全都在狂躁紧张的时候,你冷静不下的。

“啊……”

旁边传来了凄厉的惨叫,而之前却是炮弹命中前护板的声音。

能抵挡的住重斑鸠脚铳轰击的护板,在五斤重的炮弹跟前显得不堪一击。

炮弹轻易的穿过了护板,接着划豆腐一样切开了之后的肉体,凶狠的包衣被直接砸碎了脑袋。最后还蹦蹦跶跶的让两个躲避不及的汉军旗火枪兵哀嚎着倒地。

他们一个人没了一条小腿,另一个被切掉了半个脚掌。

盾车两侧的民壮也没能得好,被炮弹洞穿的前护板崩飞出了大片的碎木,跟锋刀利刃一样把只着单衣的民壮全打成了刺猬。

偏偏一个个一时半会儿的还死不了,那就只有凄厉的惨叫了。

几个汉军旗火枪手走上前去,拔刀结果了受伤民壮,再迅速转移伤兵,自己一行人也在领头的带领下退入了后头的盾车序列。

先前的盾车已经不能再用了。

不是因为它护板上多了一个窟窿,而是炮弹在命中前护板的同时,车轴就已经被震断了。

李联芳恶寒不已。

他在心底里不停的向玉帝佛祖祈祷,甚至向大明的太祖爷祈祷,可还是觉得耳边有徘徊不尽的哀嚎惨叫声。

有一刹那他真想反手夺了身后包衣的腰刀,能砍杀几个人是几个人。

可是想到自己同队的人,他又只能按捺了。

那都是他的乡亲父老啊。

盾车继续向前,直逼到了一百步时候,臼炮方才发射。

一枚枚开花弹不断的落在盾车中。

轰隆的爆炸声,升腾的焰火和黑烟,还有那飞溅的弹壳,叫清军阵中惨叫声不绝。

李联芳左侧的盾车便挨了一下,飞溅的弹壳利箭一样刺穿了民壮包衣的身躯,连紧跟着的披着棉甲的汉军旗火枪兵,也有两个人倒了下。

当然他们没有死。

李联芳这里,一枚飞溅的弹壳划过他脸颊,钉入了前护板上,他那一瞬间里真是尿了。

早就知道飞来的这支明军火器犀利,要不然之前就不会把鞑子打的死伤数百人。可李联芳真没想到会犀利到这个地步啊。

“快推,快推,都给我推——”

包衣暴躁的挥舞着木棒,一次次敲打在盾车架子上,恐吓着众人。他也是知道好歹的,不敢把棍子直接打在人身上,把人逼迫太甚。

经历过几次战事的他很清楚这个时候,那些被抓来初竟战阵的人,神经是多么的紧张。

一旦逼迫的太狠,引得人发疯,麻烦会更大。

没了这些民壮,难道要他们包衣来干这活儿?

鞑清可是已经入关了的,包衣们都抖起来了。他们也是个人,小命再也不能像之前时候拿来挥霍了。

炮弹横飞,受伤的民壮、清兵在地上翻滚哀嚎,督阵的白甲兵和红甲兵毫无怜悯的将所有嚎叫的民壮都砍死。

然后又有大量的民壮被刀枪逼着进入阵中,或是把受伤的清兵抬下去,或是补充空缺的位置。

而且随着他们逐渐的接近,秦朗军的炮火更加准确,运河里的炮船熄火了,可臼炮却打的更准了。更牛逼的是,秦朗军在阵前七十步到五十步距离中,还埋下了不少触发雷。

早在倭寇猖獗时期,明军就已经有了滑轮压火击发引爆的铁壳地雷。

只是随着明军兵工体系的破败,这些富有技术含量的玩意儿早就在明军队列中消失多年了,也就秦朗财大气粗不怕花钱,才把这些东西重新具现出来。

一辆辆盾车停顿下来,他们或是被地雷炸毁,或是被炮弹击中,再不就是臼炮开花弹的作用,阵线很快就变得不再整齐。

一片片惨叫声中,民壮和清军的伤亡数量都在迅速增加,惨厉的叫声连绵不断,身旁不断有精神崩溃的民壮尖叫着逃走,被后面压阵的白甲兵红甲兵斩杀,盾车经过的地方满地尸体。

“想活命就快点推,把车子推到三十步距离上,明军就该完了,大家也就都能活下来了。”

包衣脸上再也没有凶神恶煞的样了,相反他嚎叫的声音中甚至带上了哭腔。没办法啊,这场面他也害怕啊。

可深知道八旗军纪有多么严格的包衣,很清楚逃跑是没活路的。

想要活命就只有推车。

李联芳不知道包衣说的是对是错,他只是不敢逃跑,甚至不敢有半点异动。因为背后的清军戒备极其森严,已经有人在向着对面射箭打枪了。

用轻箭,以损坏弓箭性能为代价,来反击秦朗军。

前方矮墙后的秦朗军已经出现伤亡了。

只不过这个数字比起清军的伤亡来很不值一提罢了。

李联芳低着头用力推着车子,弯下腰低下头,这是包衣传授的法子。李联芳想了想,觉得这好真不差,哪怕有炮弹把盾车给打穿了,崩飞的木头打不到人的脸上,那就活命机会更大不是?

“不许回头,把眼闭上,勾着头,用力推。”

李联芳大声的向边上同队的人叫嚎着。

跟他一队的人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哪怕在这个乱世中不止一次的见到过死人,可眼下这尸横遍野穿肠烂肚血肉模糊的场景,谁又见识过呢?谁又能接受得了呢?

李联芳身边的那人已经达到了极限。

满脸汗珠哗哗的往下滴,嘴唇剧烈的抖动着,眼睛里满是惶恐。

这战场上场景在他最恐惧的噩梦中怕都没有出现过,这人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李联芳只能大声的提醒着自己的这个同乡。

可是,该来的还是要来。

那个跟他一个老太爷的族弟,口中猛地嗷嗷叫起来,人发疯一样想往后跑。

“站着别动,站着别动。”

包衣大声的喊着,似乎过了刹那,声音骤然一松:“大家继续推车,用力推车。”

人却已经跨过两具前一刻还鲜活着的尸体,丢掉木棒,自己也推起车来。

李联芳的族弟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另一个被他带着一起往后逃的人,此刻也已经成了具尸体。

八旗兵箭射的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