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十四年四月。
咸福宫花舞堂。
“娘娘,那咱们怎么办?”半雪将小连子的话一一转述给了静婉。
“这好办,”静婉笑了笑,“既然咱们没动手,这康妃先动了手,咱们就助她一臂之力。”
“娘娘,那咱们要是和康妃都暴露了呢?”半雪担心地问道。
“无妨,”静婉笑了笑,“咱们只要将这事引在某人身上就好。”
“娘娘打算引在谁的身上?”
“这个人嘛,”静婉神秘地一笑,“现在还是个秘密,等着瞧。”
“娘娘,这次娘娘要告诉皇后娘娘吗?还有敬嫔娘娘那儿……”
“不用告诉敬嫔,”静婉摇了摇头,“以后记得,既然敬嫔如今与皇贵妃交好了,那咱们就不要再向她示好了,至于皇后娘娘那里,我亲自走一遭吧。”
想到最近宫里传出来的那些难听的话,静婉苦苦地笑了。
翊坤宫正殿。
自从和静婉决裂,靠向了皇贵妃,雪蝶就从惜云堂搬了出来,入住正殿。
没有了宁嫔,至少,她还是翊坤宫的主位。
语若端了午膳进来的时候,雪蝶还坐在屏风前,一针一线地绣那只孔雀。
如今孔雀已经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孔雀的尾巴,要上那亮色的丝线了。
“娘娘,歇一会儿吧。”语若放下膳食,走到了雪蝶面前。
“嗯。”雪蝶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绣针别在了一侧,起身走到一边。
语莫捧了水盆近到雪蝶面前,让雪蝶细细地洗了手。
“娘娘,”语若拿了帕子递给雪蝶问道,“这个屏风什么时候能好啊?真的要送给皇贵妃吗?”
“本就是给她的东西,”雪蝶白了语若一眼,“再说了,这图案,除了她,谁敢用。”
“好吧,奴婢也不是说给别人用,”语若撇了撇嘴巴,“只是这东西可累惨了娘娘,奴婢替娘娘不值。”
“有什么值不值的,”雪蝶叹了口气,“为了璟妍,本宫只有投靠了皇贵妃,才能保住本宫和璟妍的那一些富贵。”
“娘娘,宁嫔她……”
“本宫说了,以后不要在本宫面前提她。”雪蝶皱了皱眉头,面上很是不喜。
“奴婢知错。”语若福了福身,往后退了一步。
“本宫的决定,你们只能依着。若是觉得本宫不值得你们追随,你们大可禀了本宫,本宫自会和皇后娘娘说一下,也会放了你们离开。”
“奴婢不敢。”雪蝶这话吓得语若、语莫都跪了下来。
雪蝶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吃了饭。
用完膳后,雪蝶打发了语若和语莫,一个人躲在房里,将孔雀尾羽上那眼斑细细绣好。
钟粹宫听雨轩。
淳贵人正挺着肚子在院子里走动,院子里也开了不少的花儿。因着受宠,皇上让内务府送来了不少妖艳的花儿。
“小主,”淳贵人身边的小丫头丹儿笑着替淳贵人摘下了一朵才刚开的海棠,讨好地说道,“奴婢听说,这海棠花,是宁嫔曾经最爱的花儿。那翊坤宫种满了海棠花呢,这海棠花可是贵妃之花呢。”
“贵妃之花?”淳贵人接过花来,轻轻凑上前去闻,“也没有香味啊,怎么就那么受她喜欢呢?”
“小主,那宁嫔性子孤僻,谁知道她怎么会喜欢这个花呢。不过,这花到底是象征着贵妃之位,所以,也是好兆头呢。”丹儿看着淳贵人的肚子说道,“太医也说了,小主这胎很有可能就是阿哥,只要小主平安诞下阿哥,小主就是贵妃娘娘了呢。”
“还有三个多月,”淳贵人抚上肚子,“快了,我一定为皇上生下阿哥。”
“到时,小主可不比皇贵妃娘娘差太多了呢。”
“是啊,”淳贵人眼睛闪了闪,也想到了那个位份升得飞快的董鄂素衣,“她虽是皇贵妃,但没有子嗣。那么,我若是有了阿哥,又册封为贵妃,就不必再在她下面讨好她了。”
她哪里是心甘情愿地臣服在董鄂素衣之下,不过是为了多些好日子过罢了。
“小主别急,”丹儿劝道,“小主成为贵妃的那一天,多的是人来巴结小主的。”
淳贵人想到那堂姐敬嫔都拜在了皇贵妃之下,若自己为贵妃了,是不是堂姐也会来她这儿向她求情,是不是也会给她……
“小主,”一个小宫女端了托盘走上前来,“这是贞妃娘娘让准备的安胎药。”
听说是贞妃让准备的安胎药,淳贵人笑了,连忙示意丹儿接了过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贞妃给准备安胎药了,时不时就会让人送来。
一开始,她也不敢相信贞妃会有这么好心的,也让太医查验了几次,一直都没有问题。不仅没有问题,而且还是上好的保胎药。
她不是傻子,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要不,这贞妃是为了巴结她这个未来的贵妃,要么……她就是想要抢夺她这个孩子。
贞妃入宫这么久,也颇得圣宠,却一直没有子嗣,想要自己这个孩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么,无论从哪一点看来,她都不会害这个孩子了。而至于最后生产的紧要关头,她想过了,到时会让皇上来坐镇。
淳贵人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有了这张脸,皇上应该舍不得让她随随便便被贞妃害掉。
“小主……”丹儿刚准备拔下头上的银针去试一试碗里的汤药是否有毒,就见淳贵人接了过去,一气吞下。
为了孩子,为了健康的孩子,她会好好地喝下贞妃赏赐的药。因为贞妃的位份比她高,得到的东西也比她的好。既然贞妃不会害她的孩子,那么她又何必怕呢?
“有些苦呢。”淳贵人笑了笑,随手将药碗放在了花盆边上。
“小主,给。”丹儿笑着从怀里取出了梅饯,递给了淳贵人。
晚间。
淳贵人坐在桌边,看丹儿替未来的小阿哥绣些里衣。
“唉。”淳贵人翻来翻去,都看不出哪里好看。
“小主,”丹儿脸上一红,“奴婢绣的不好,小主可是嫌弃了?”
“倒不是嫌弃,”淳贵人有些不高兴,“就是没有敬嫔做的好,敬嫔的绣技,咱们都知道,也好羡慕。”
“小主,”丹儿有些委屈,“小主先不急,等小主被册封为贵妃娘娘了,到时想让敬嫔给小主做什么,还不是小主安排。”
“嗯,”淳贵人点了点头,“先不说她是我堂姐,到时我是贵妃,她位份比我低,也得听我的话。”淳贵人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好受了些。
“是,”丹儿笑了接话道,“敬嫔到时一定得听贵妃娘娘的话。”
“好,”淳贵人开口说道,“到时,你服侍的好了,我也有赏。”
“多谢娘娘。”丹儿应了。
“好了,快……”淳贵人抬手准备把手里的里衣送回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哎呦,好痛。”
“小主,”丹儿变了脸,“小主怎么了?”
“好痛!我的肚子好痛!”淳贵人连忙收回手,将手抚在了肚子上,“快告诉皇上,我这肚子,真的好痛!”
“好好,”丹儿连忙站起来往外跑,“小主,你坚持住啊,奴婢这就去叫皇上!”
丹儿连忙跑了出去,赶紧让人去太医院去请太医,而自己没有停下来,直接往乾清宫跑去。
淳贵人抚着肚子,疼痛不已,可那丹儿跑出去后,就没有进来。疼痛难耐的时候,淳贵人只得站了起来,想要慢慢地往门外走去,却……
卢太医赶到听雨轩,随着来请的宫女一起进了内室,才发现,淳贵人趴在地上,身子四周是一地的血,已经没了气息。
“小主……”那小宫女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吓得浑身发抖。
眼前没有气息的可不只是淳贵人,还很可能是未来的贵妃娘娘,肚子里还有皇上的阿哥呢!
这皇上若是知道他宠爱的淳贵人带着孩子一起没了气,会不会大发雷霆,会不会把他们都给杖……
“皇上,快,小主叫你呢,”丹儿给皇上带路,连忙进了内室,“小主她肚子疼,她……”
丹儿话没有说完,她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有些恐怖可怕的一幕。
“小主!”丹儿连忙冲上去,去扶那已经没有了气息的淳贵人,“小主,你醒醒,你怎么了?”
“皇上。”卢太医看到皇上来了,慢慢地跪了下去。
淳贵人在皇上心里的重要性,哪怕是太医院,也是多多少少知晓一些的。他们不用动淳贵人的身子,看一眼,再一把脉没有脉搏,便明白,这淳贵人已经死透。
丹儿和那小宫女将淳贵人翻了过来,却发现淳贵人的嘴角有黑色的血污。丹儿伸手到淳贵人的鼻下,没有意外的,没有了呼吸。
“小主,小主。”丹儿抱着淳贵人不顾血污地哭了起来,小主走了,她怎么办?
她陪了小主这么久,眼看着就要跟着小主享受那荣华富贵,却不想,小主这样了。
“你们瞧瞧,她是怎么死的。”皇上瞥了一眼淳贵人,开口问了脚边跪着的卢太医。
“是。”卢太医不敢起身,慢慢挪动到淳贵人身边,细细看了起来。
“回皇上的话,淳贵人这是中了毒。”卢太医探查一番后说道。
“中毒?”皇上皱了皱眉头,“丹儿,你家小主今天用了什么?”
“小主,”丹儿抹了把眼泪,“小主和平时用的是一样的啊,早膳、点心、午膳、安胎药、晚膳……”
“安胎药?”卢太医一听皱了皱眉头,“今日臣不曾给淳贵人开安胎药啊。”
“那哪里来的安胎药?”皇上冷冷地看向丹儿。
“安……安胎药是贞妃娘娘送来的,”丹儿有些被吓住了,“贞妃娘娘送来好多次安胎药的,小主都用了。”
“来人,把贞妃叫过来。”皇上甩了甩衣摆,往外走到了主座坐下。
不一会儿,不仅是贞妃,得了消息的皇后和静婉也一起来了。
“皇上。”今日皇上没有招人侍寝,贞妃都准备睡下了,才除了头饰,就被人叫了过来。
“皇上。”皇后拉着静婉给皇上行了礼。
“皇后怎么来了?”皇上瞥了一眼静婉,又看向皇后问道。
“臣妾刚刚听到下人禀告,说淳贵人这里出了事,便赶了过来。宁嫔本来是在坤宁宫与本宫说话玩呢,便带她一起过来了。”皇后明白皇上可不是问她怎么来了,而是问自己身边这一个呢,遂回了话。
丹儿在内室和小宫女又叫了几个嬷嬷,把淳贵人抬上了床榻,这才又走了出来,跪在了中间。
丹儿本来穿的浅粉色宫女装,沾上了许多血污,吓住了皇后、贞妃等人。
“皇上,奴婢求皇上给小主做主啊。”
“怎么回事?”贞妃右眼皮一跳,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丹儿,你家小主呢?”
“小主怎么了,贞妃娘娘不是比奴婢更清楚吗?”丹儿就觉得贞妃不是什么好人,偏偏小主因为贪图那一点好的安胎药,就信了贞妃,如今小主一定是被那碗没有验查的安胎药害了的。
“胡说什么呢!”贞妃有些慌乱地道,“丹儿你这话说的,莫不是诽谤本宫。”
“好了!”皇上大声呵斥道,“朕还在这儿呢,你就敢吵起来不将朕放在眼里?”
“臣妾不敢。”贞妃连忙福身。
“不敢?”皇上冷冷地问道,“那朕问你,你经常给淳贵人送安胎药,可是确有此事?”
“淳贵人有孕,依她的份例,领不了什么好药。臣妾心疼淳贵人,的确赏赐了不少安胎药给她,”贞妃直接承认道,“难不成淳贵人吃了臣妾的安胎药出事了?”
“皇上,你听,贞妃娘娘都承认了。”丹儿一听,急忙说道,“小主果然是贞妃娘娘害的。”
“胡说!”贞妃总觉得哪里不对,“淳贵人真的出事了?”
“哼!”丹儿看向贞妃也没有好脸色,“贞妃娘娘装得果然像,小主她,小主她……”
丹儿话没说完,贞妃快步走向了内室,便看到了那躺在床上,浑身血污的淳贵人。伸手探了鼻息,却被吓得缩回了手。
“皇上,不是臣妾,”贞妃从内室退了出来,连忙跪在了地上,“真的不是臣妾,不是臣妾啊。臣妾赏赐给淳贵人的安胎药都是好的,臣妾真的不曾动手脚啊!”
“不曾动手脚?”丹儿一口咬死是贞妃,“小主的膳食都有人专门验查,就你的安胎药,因为小主对贞妃娘娘信任才没有验查的!”
“怎么可能!”贞妃自是不会承认,自己有下了毒。
“本宫好心给你们小主送来安胎药,知道你们不信任本宫,次次都有让太医验查,才喝下。本宫虽然不高兴,可想着淳贵人肚里是皇上的子嗣,本宫爱屋及乌,便对淳贵人的肚子多上了几分心,怎么到你这儿就是本宫动了坏心呢!”
“回皇上的话,”卢太医也开口说道,“往日,淳贵人是有端安胎药来让臣验查,确实是上好的安胎药。有臣的担保,淳贵人也很高兴地用了。如今看来,那些上好的安胎药都是贞妃娘娘赏赐给淳贵人的了。”
“贞妃,”皇上叹了口气,“果真不是你吗?”
“皇上,”贞妃急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臣妾身体不好,也想为皇上怀上子嗣,可偏偏……所以,皇上,臣妾那么喜欢孩子,怎么会去害淳贵人的孩子呢?”
静婉瞥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贞妃,心里有些明白。这贞妃分明和当初的白玉一样,将这淳贵人当作是生孩子的工具了!
原先没有想到,很是不解。如今想到,那么那些不解就都明白了。
“皇上!”丹儿也急着说道,“皇上,今日小主喝的那碗安胎药小主并没有验查!”
“没有验查?”贞妃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的意思是,本宫知道你主子今日不会验查这碗安胎药,所以将毒下在了今日这碗安胎药里不成!”
“这……”丹儿被贞妃堵得没了话,难道,小主就这样白白地死了吗?
“若是能让臣看一看今日那安胎药的药渣,臣就能看出来是否有毒。”卢太医见情况不对劲,开口说道。
“卢太医说的轻巧,”皇后娘娘开口说道,“这药渣有毒的话,谁还给留着不成吗?”
“皇后娘娘!”贞妃看向皇后,“难不成皇后娘娘也认为是臣妾害了淳贵人不成?臣妾那里有药渣,臣妾让人拿来验查就是。”
“本宫只是说事实,”皇后看向贞妃冷笑道,“就是有药渣又如何?这药熬好了,把毒下在汤药里,和药渣有什么关系?”
“皇后娘娘你……”
“奴婢想起来了,”丹儿激动地说道,“皇上,小主今日用了那安胎药后,那药碗没有拿去洗,被随手放在了别处,那里面好像还有一些余留。”
“那正好,”卢太医说道,“只要找到没洗过的药碗,臣就能知道这安胎药是否有毒。”
“那药碗放在哪里,你快去拿。”皇上吩咐丹儿。
丹儿连忙爬了起来,跑出了殿内。
贞妃倒是镇静,因为她确定自己给淳贵人准备的安胎药不会有问题。
可静婉的嘴角却轻轻地扯起了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