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布什坐下,两人一起口诛笔伐了一翻六角大楼的蠢货。
布什终于说出了今天的真实来意:“杜,虽然……我是说你们会有什么反应?”
杜飞明白,他真正在意的是在纺织服装集团的合作。
这是布什家族对未来的投资,也是他谋划的重要正治筹码。
杜飞笑着道:“乔治,不要担心,我可以保证,至少在我这里,我们的合作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布什松一口气,随即反应过来,琢磨出杜飞的言外之意。
在杜飞这里没问题,可不代表在美果也没问题。
布什悚然道:“你们……要干什么?”
杜飞笑呵呵道:“别紧张,就是一些口头上的警告,不会有实质行动。”
布什松一口气。
杜飞接着道:“不过我提醒你,入侵真腊国这步棋实在是昏招儿,这只会让你们在南洋的处境进一步恶化。”
布什抿着嘴唇沉默。
显然这其中肯定存在某种原因,只是背后的逻辑不能对杜飞说。
布什好整以暇,所谓打了一巴掌肯定要给一个甜枣。
虽然杜飞直接表态了,但准备好的筹码不能带回去。
说出来的话随时可以收回去,更何况只是杜飞随口一说。
没有物质基础的承诺没有任何价值。
布什抛出筹码:“杜,我们在文来的石油公司必须加快进度,上次你说想要参与一部分采油设备制造……”
杜飞脸上的笑容更浓,拍拍布什肩膀:“乔治,我就知道,你从来不会让朋友失望。”
……
布什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杜飞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外,看他骑上二八大杠走远才转身回来。
心里还在合计刚才跟布什商定的,关于生产采油设备的细节。
要没有真腊这件事,布什那边就算答应也不会这么痛快。
采油设备可不是一般的领域,涉及到不少技术转让的问题。
而且,承压的油气管道用钢材,本质上跟炮钢没有区别。
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他们在战场上不争气呢~
不过这个活儿,杜飞的消防器材公司根本吃不下来。
生产这些石油设备,还得分给相关的部委下属单位,最后再汇拢到杜飞这里,顶上一个名头。
布什也知道会这样,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杜飞从外边回来,刚到中院就见沈佳宁站在院里,应该是在特地等他。
“沈书记找我有事儿?”杜飞笑呵呵问道。
沈佳宁点头:“是有点事想请教。”
杜飞一边往里走一边道:“请教可不敢当,咱们都是革命同志,有什么需要您只管说。”
沈佳宁跟在后边,两人回到杜飞的办公室。
刚才布什用过的茶杯还没收拾。
杜飞正想再去拿杯子倒水,沈佳宁道:“您别忙了,我不渴。””
杜飞作罢:“那我可不跟您客气了。”
说完示意沈佳宁坐下。
两人来到沙发坐下,杜飞坐了单人位,沈佳宁在旁边的三人位上。
沈佳宁好整以暇道:“刚才我看经理跟那个外国人十分熟稔。”
杜飞点头,明白沈佳宁话中所指。
在这个年代跟外国人很熟可不是什么好事。
杜飞却所答非所问:“他叫布什,布什家族在美果很有影响力,而且……如果我说,他将来有可能成为美果大统领,你信吗?”
沈佳宁眨巴眨巴眼镜,没想到杜飞会这样不着调,干笑一声:“杜飞同志,我没有开玩笑。”
杜飞放松的靠在沙发上,背后的弹簧发出嘎吱声:“沈佳宁同志,我也没有开玩笑,我只说是有可能,这本来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你应该知道纺织服装集团吧,二十多家纺织厂给我们提供了将近五十万个工作岗位……所以,我不在乎他是什么,哪怕他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只要有利于国家,有利于人民,有利社会主义,我也可以跟他勾肩搭背喝酒谈天,我就是这样的秉性,这样的汉子。”
沈佳宁有些愕然,没想到她只是提了半句,就惹出杜飞这样一大段话。
尤其最后,让她不知该说什么应对。
沈佳宁之前通过资料仔细研究过杜飞的过往,自认为对他的脾气秉性有一定了解。
但此时,仅仅第二天上班,她忽然发现之前研究那些资料得出的印象结论,跟眼前这个男人并不符合。
沈佳宁下意识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杜飞不以为意:“你不用道歉,原本我打算以后找个机会再跟你谈,但今天正好说到这儿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的来意,也认同你的存在,甚至设置支部书记,本来就是我主动提出来的。目的就是给消防器材公司引入更多力量,为将来发展减小阻力……”
杜飞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沈佳宁的反应。
沈佳宁表情严肃,目光迎着杜飞的视线,之前虽然弱了气势,此时却没退缩。
杜飞接着道:“所以,我希望你明白,我愿意把利益分享出来并不代表我软弱可欺,而是不想陷入无意义的内耗,希望在外面给我们的老百姓,给我们的工人兄弟、农民兄弟,争取来更多资源,让他们不用过的那么苦,所以……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沈佳宁默然。
她并不认为杜飞说这些是唱高调、喊口号。
因为一直以来,杜飞正是这样做的。
甚至在她和她姐看到那些资料汇总的一笔笔交易金额的时候,都会感觉一阵阵头皮发麻。
每一笔都是上千万美元打底,尤其把淘汰的东风-1卖出了天价,她完全没法想象杜飞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卡大佐是傻子吗?
能够起于微末,创业成功的开国之主显然不可能是傻子。
偏偏那一亿多美元实打实进了香江的花夏银行的账户,这是做不了假的。
最终,沈佳宁走了。
倒也谈不上狼狈,在这方面她的心理素质非常强。
或许跟她们姐妹从小失去父母,多年寄人篱下的处境有关。
这样的人往往会形成两种极端的性格,要么极度自卑,要么非常坚韧。
沈佳宁就是后者,她的意志力非常强,否则也不会坚持到今天。
杜飞的几句话虽然对她触动很大,却不会令她改变初衷。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沈佳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然后深吸一口气。
“这样的秉性,这样的汉子!”
沈佳宁自顾自的念叨着刚才杜飞说的话。
她并不知道这句话真正的出处是那位名声不太好的雍正皇帝,只是听着特别有味道。
她见过的,身居高位的男人不少,要么矜持内敛,要么狂放豪横,杜飞跟那些人不大一样。
杜飞这边,在沈佳宁走后,也在思忖着这个女人。
沈佳宁的背景在那,未来很长一点时间他都动不了对方。
必须适应跟她共处。
却在这个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杜飞伸手接起来“喂”了一声,听到电话那边说话,表情凝重起来。
沉声道:“我马上就到。”
撂下电话,杜飞当即快步向外走去,到前院叫了一声王斌,驱车直奔轧钢厂。
王斌是军代表,管着消防器材公司的保卫工作。
刚才杜飞忙着出来,也没跟他说清楚怎么回事。
到车上不由问道:“经理,出什么事了?”
杜飞一边开车一边沉声道:“轧钢厂那边出事了。”
王斌皱眉:“轧钢厂?我们的炮管?”
之前杜飞升级了炮钢,都存放在轧钢厂。
制造坦克炮管的工序也在那边完成,肯定是这方面出了状况,不然也不至于惊动杜飞。
十多分钟,杜飞来到轧钢厂的南门。
蒋东来站在大门口正在张望,刚才的电话就是他打的。
看到来了一辆吉普车,猜到可能是杜飞,立即迎上去。
“老蒋,上车。”杜飞叫了一声。
蒋东来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坐到后排,不等杜飞问就开始吧啦吧啦详细说起情况。
杜飞进入厂区内,一边听着一边往里边的三车间驶去。
蒋东来拣重要的长话短说。
最后道:“葛委会纠察队的人刚才已经到了……”
“纠察队?“杜飞皱眉:“怎么是他们?”
按道理这个事儿要么是公an,要么是安荃局。
怎么也轮不到纠察队。
蒋东来摇头,表示不知。
“带队人叫王战东……”说到这里再次停顿,瞥了一眼王斌。
杜飞明白他的意思:“老王值得信任,有什么话就说。”
蒋东来应了一声,冲回头看他的王斌点点头,才继续道:“要不然我也正想找机会跟您汇报,我有个战友跟王战东是同学,前阵子通过我这个战友,我们一起吃过饭。”
杜飞“嗯”了一声,如今蒋东来早就不是原先坐冷板凳的副科长。
在轧钢厂也是有一号的实权人物。
在他那些战友当中渐渐有了排面,开拓出一些人脉关系并不奇怪。
只是听他这个意思,这个王战东来者不善。
蒋东来继续道:“这个王战东很有背景。另外……他原先跟沈博的关系相当密切……”
提到沈博,令杜飞的心中一凛,提高警惕
此时,王战东趁李明飞不在,突然杀上门来,他想干什么?
杜飞脸色更严肃。
这时,已经看到三车间的大门。
厂房里边还在冒着黑烟。
里边疏散出来的工人分成两拨站在车间外边。
杜飞眼尖,隔着汽车的风挡玻璃一扫,就发现了一个特殊的人。
顿时目光一凝。
只见身材高大,一头金发的瓦西里站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他怎么在这儿?”杜飞泛起合计,平时瓦西里都在8270厂,只有偶尔才会去拖拉机厂和轧钢厂。
今天他在这里,偏就出了状况,还有王战东的快速抵达,要是只是巧合,杜飞可不相信。
杜飞的眼镜微眯,将汽车停下来,推门下去。
车间门口也有人注意到他们,一名便衣带着审视的目光走过来,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杜飞面无表情没做声。
蒋东来上前道:“同志,我是厂里保卫科的科长,蒋东来。”
那人一听是保卫科的干部有些缓和,点了点头。
这个年代,国营大厂的保卫科、保卫处基本等同于派出所。
正在这时,几个人从三车间里面走出来,中间簇拥着一名不到三十的青年。
这人身材高大,应该有一米八,三七分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目光炯炯有神,穿着一身蓝灰色的中山装,胸口的位置被强健的胸肌撑起来,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像电影里那种“高大全”正面人物。
似乎感觉到杜飞的视线,那人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扭头看了过来。
跟杜飞的视线对上,明显目光一凝。
杜飞确认没见过,也不认识对方,但对方明显认识他。
“王战东!”
杜飞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迈步走了过去。
王战东也迎面走过来,到了跟前却没搭理杜飞,而是笑着冲蒋东来道:“老蒋,这次的案子还需要你这边多多配合呀!”
蒋东来瞄了杜飞一眼,干笑了一声跟王战东握握手。
毕竟对方把手伸过来,出于礼节他也不能无视,却没回应对方的话。
王战东也没继续盯着蒋东来,转而看向杜飞:“你就是消防器材公司的杜飞?”
杜飞明白,对方明明认识他,却先跟蒋东来打招呼,除了给一个下马威,就是挑动他的情绪。
如果这时候动怒,就中了对方的下怀。
杜飞大大方方伸出手:“我是杜飞,王战东同志,你好。”
王战东跟杜飞个头差不多,瞅了一眼杜飞伸过去的手,停顿了两个呼吸,才伸手握住:“杜飞同志,你好。你赶过来,应该已经知道这边的情况。”
杜飞沉默,不置可否。
王战东继续道:“刚才我的人已经勘察过现场,根据陈副厂长说,车间出事的地方,正是负责加工炮管的重要机器,希望杜经理能配合我们后续的调查。”
杜飞面无表情,已经猜出了几分,沉声道:“不知需要怎样配合?”
王战东似笑非笑,扭头看向人群中的瓦西里:“根据当时在工位上的工人叙述,当时只有一个外人在场,我需要带回去调查。”
杜飞刚才看到瓦西里,就猜到可能有人要拿他做文章。
不用什么证据,仅仅一个外国人的身份就足够了。
但杜飞决不能让瓦西里被人带走。
一旦被带走,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王战东让他说什么他就得说什么。
到时候杜飞就被动了。
再则,瓦西里在杜飞的下一步计划中非常重要。
接下来能不能搞出“大八轮”平台还指望他。
只一瞬间,杜飞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王战东说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冲身边的部下使了一个眼色。
立即过去两个人,把瓦西里从人群中叫了出来,一左一右将他钳制住。
瓦西里有些慌。
这种场面他在大鹅时没少见过,刚被叫到名字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却不敢反抗,深知那毫无意义。
好在被押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杜飞,令他眼睛一亮,连忙大叫:“经理,经理同志……”
边上一名架着他的人皱了皱眉,立即冲他肋下搥了一下。
看着也没使多大劲,却疼的瓦西里张大了嘴,两个眼珠子暴突,嘴里只能吸气,再叫不出一声。
杜飞看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直至瓦西里被带到近前,再往前就要被推上王战东他们的车,才开口道:“慢着!”
杜飞这一声,当然喝不住王战东的手下。
但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王斌立即一横身,挡住那二人。
作为消防器材公司的军代表,王斌比外人更清楚瓦西里的重要性。
再则,他也不怕王战东这帮人,他是朱爸派过来的,本身也有背景。
尤其杜飞上次卖给卡大佐那几枚导弹,换回来一亿多美元,利润一点没留,全都上交国家。
其中大头都用在了部队上,解了多少燃眉之急。
这是多大的人情。
王斌就有切身体会,不久前有一个老领导给他打电话,让他在杜飞这里好好干,有什么困难只管去说。
这个时候,杜飞要是怂了就罢了。
既然杜飞发话,王斌义不容辞。
王战东皱眉,瞥了一眼王斌,转而注视杜飞:“杜经理,你要干什么?要包庇犯人,妨碍公务吗?”
杜飞道:“你有你的公务,我有我的公务。瓦西里同志是我们公司重要的科学家,是重要项目的负责人,让你把人带走,我项目怎么办?”
王战东目光阴鸷。
杜飞接着道:“再说,捉女干捉双,拿人拿赃。想带走我的人,可以,拿出证据来。”
王战东却不跟杜飞纠结有没有证据,冷冷道:“看来杜经理是不打算配合咱们工作喽~”
杜飞沉默,往前迈了一小步。
“很好~”王战东怒极反笑,大喝一声:“给我带走!我看谁敢拦着。”
说话间,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那两名架着瓦西里的人当即往前挤开王斌。
王斌皱眉,看向杜飞,等他发话。
杜飞针锋相对,吼了一声:“我看谁敢走!”
随着他这一声,呼啦一下冲出来一群人,全是轧钢厂保卫科的。
其中为首的正是雷春生、杨志成、杨志功、魏德贵这帮人。
这几个人都是当初通过杜飞的关系进的保卫科,本身都是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再加上各自有家学,又有蒋东来的提点。
这两年已经成了保卫科的骨干,相当有些威信。
他们一领头,立即跟了一帮人出来。
王战东一愣。
没想到杜飞说话这么管用,不由得脸色铁青。
他这次来只带了七个人,根本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当即上前一步,怒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为了威吓,啪的一声,抠开枪套的按扣,把手握上了枪柄。
王战东只想威吓,却并没有掏枪。
他十分清楚,一旦掏出枪,性质就变了。
然而,王战东没掏枪,却有人比他更快。
只见站在雷春生旁边的魏德贵,瞧见王战东摸枪,顿时把枪掏出来。
保卫科的枪不少。
刚才出了状况,为了以防万一,都给配了枪。
魏德贵这货就是个愣头青。
你就想,能用手拿着放鞭炮,炸掉两根手指头的主儿。
这货胆子极大,这辈子就怕俩人,一个是魏犊子,一个就是杜飞。
他怕魏犊子是因为那是他亲爹,怕杜飞是因为杜飞彻底改变了他家的日子。
让他弟弟妹妹不用饿肚子,他妈再不用愁眉苦脸,他爸也不用拼命做工,晚上回家累的直咳嗽。
魏德贵这一下谁也没想到。
王战东被枪口指着脸色铁青,咬着牙,怒喝道:“你想干什么!”
魏德贵瞅了杜飞一眼,瓮声瓮气道:“俺娘说了,让俺听杜领导的话,谁是杜领导的敌人俺就弄死谁。”
王战东头皮有些发麻。
不是他胆子小,他也是当过兵的人,虽然没真正上过战场,也不是随随便便被吓大的。
可是眼前这人的,说话虎着着的,明显脑子缺根弦儿。
要说正常人,绝对不敢轻易开枪,可碰到这种人就说不准了。
万一手指头一动,一枪崩了自己,多他么犯不上。
王战东咬牙切齿,扭头看向杜飞:“杜飞,你要干什么!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杜飞也没想到,魏德贵会突然跳出来,却敏锐的察觉到王战东色厉内荏。
至于后果,他还真不怕。
就算把官司打到上头,也是一笔说不清的烂账。
杜飞“哼”了一声,言简意赅:“把人留下,你们走。”
王战东紧紧抿着嘴唇,压力来到他这边。
是硬钢一波,赌魏德贵不敢真开枪,还是大丈夫能屈能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