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小姐,你我二人相识也并非一两日了,曾记得你我总角垂髫之时便是见过的,生得粉妆玉琢般,十分惹人喜爱,那时两家的大人也走得很近。
后来,渐渐长大,你天纵奇赋,才气纵横,便是那些文采斐然的男子怕也自叹不如……
当时在下就在想,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能够……这次我外出游历,历尽巴蜀风情,途中遇到了很多趣事,本欲回来一一向你讲起的……唉,可惜我还是晚了一步……”
此时,一贯稳重的贺百川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像是一个唠唠叨叨的妇人一般,他说话越来越快,越来越语无伦次,竟是连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脑中的思潮紊乱着、汹涌着,却总是找不到一个出口。
楼清漪自然明白他的心思,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这些话本不想听,奈何还是一字一句地萦绕在耳畔,似乎是一层薄雾笼罩在周身,却挥之不去,令她心中鼓荡不已。
偏过头看了看紫菱,却见她眼圈已红,眼中已经隐隐沁出泪花。
“紫菱,你不是还要去猜谜吗?我们此时便去吧。”
“啊……?”
楼清漪已然起身,对着喋喋不休的贺百川露出一个微笑,敛衽一礼。
紫菱如梦方醒,也跟着起身。
见楼清漪要走,贺百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伸出手就要去抓她的皓腕,岂料对方手臂一甩便摆脱了,只是拂到了她的衣袖。
“清漪已经嫁做人妇,还请公子自重!”楼清漪的声音很低,但是吐字极为清晰,微微屈身一礼。
贺百川微微愣在了那儿,手僵在了半空中,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她嫁人了,不再是待字闺中的女子了!
脑中闪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那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已经飘然穿过了人群,渐行渐远……
“百川哥哥,在看何人?”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从贺百川的身后传来,随即香风习习,彩凤似的飘出一个绝色小佳人。
“哦,是戚小姐啊。”
“百川哥哥,还没有回答媛儿的话呢?哦,我知道了,你是在看那位新妇吧?”
“新妇?”贺百川跟着默念着这两个字,字字锥心。
方才在外面看到楼清漪帷帽被风吹掉的时候,他才发现女子的发髻已经梳成了随云髻的模样。
“你还别说,这楼姐姐嫁人之后反而更加的漂亮了,啧啧……”
贺百川的脸色阴沉,面前的这个女子叫作戚又媛,戚家与贺家也是老交情了。戚又媛比他小两岁,小时候经常去跟着她的祖父去贺家玩儿,时常跟在贺百川的身后“哥哥、哥哥”的叫着。
“戚小姐也来了?”贺百川道。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叫人家媛儿就好了。”戚又媛嗔道,“你如此称呼,都显得生分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楼家姐姐嫁人的事情有些突然?”
贺百川皱着眉头没说话,心情烦恼不堪,在长亭之中曾问过楼清漪,但人家对此并未多做解释。
“这件事在江陵城中似乎传开了,你方才回来,毫不知情倒也不足为奇,我也是才知道不久的,百川哥哥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那媛儿便与你说说……”
那日拜堂时发生的事情已然以惊人的速度传播着,竟然衍生出了数个版本。
方才,楼清漪出现在一楼的时候,便有人说起过。
有的说楼清漪的夫婿是个痨病鬼,时日无多,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守寡;
有的说那人是贪图楼家的家产;
有的则说是楼家为了面子而无法退婚;
甚至还传出来楼清漪与人私通以至于珠胎暗结,为了遮丑,不得已找了个嫁了……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听着戚又媛娓娓道来,贺百川终究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弄明白了,为了给爷爷冲喜,她竟然这么就把自己嫁了,方才见她并未露出忧色,难道所嫁是其良人?
她的丈夫到底是什么来头?
在出嫁之时可曾想到过还有一个心心念念着她的贺百川?
……
如此,种种疑惑在他的脑中盘旋翻转,渐渐交织在了一起,思绪如麻,越扯越乱。
“百川哥哥,你在听吗?”
少女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手指,这才将贺百川的思绪拉回来。
“想必楼姐姐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只是他的夫婿很好少露面,除了那日成亲时在场的人,似乎还没有人见过他,至于他的背景、过往等等,也无人知晓,端的是个神秘的人呢……”
“嗯?”贺百川迟疑片刻,随后才道,“你……竟是连你也没有见过他?”
少女摇摇头:“楼姐姐成亲很是突然,只限于本族近支的几房到场,我等都不曾接到过请柬。得知她成亲了,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何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楼姐姐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盯着贺百川的眸子,看得很认真,似乎是要看穿他的心事。
“想必是个文采斐然的才子吧?”贺百川颇有些心口不一。
“那便最好了,才子佳人,倒是一段佳话!”
自从她出现之后,从头到尾都是微笑着,甚至脸上还露出十分羡慕的神情。
但是,在贺百川看来,字字句句如同尖刀扎在心上一般。
从楼清漪本人和戚又媛的反应来看,她的夫婿好像还不错,本人似乎对此也算是满意。
然而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百川哥哥,你陪我去看表演好不好?听说这次栖凤楼的明月姑娘也要登台献艺呢,我听说她最近编排了一个很是不错的舞蹈,想必这次应该会给大家展示的……”
少女喋喋不休,拉着贺百川向中央的舞台走去,贺百川怅然若失,时不时地扭头朝着方才楼清漪离去的地方瞟过去。
人影绰绰,但芳踪难觅。
楼清漪已经和紫菱走出了郢楼,外面同样热闹,但是并无楼中那般喧闹烦闷,天边的星辰和园中的点点灯光,隐隐约约地倒映在湖水中,将碧绿的湖水渲染的分外清秀灵动。
她缓缓摘下帷帽,倒映在水中的女子身姿虽有些模糊,但也能看出妇人打扮。
这便是从前那个楼清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