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微拂,白泽一行平静的离开了新郑城,也未受到任何阻碍,就连出城之时的例行检查也只是流于形式。
虽姬无夜及血衣侯其知晓嬴政身份,但终究也不敢在这新郑动手,在此动手,无论成功与否都可能导致韩国的巨大动荡,甚至导致亡国之危也不为过。
城郊,一行人的马车行得缓慢。一来是众人并不着急,此番路途之中还需准备些事情,二来是由于出了新郑,路况差了许多。
虽说差,但也只是相对新郑而言,总体还算过得去,毕竟韩国所处乃中原腹地一带,修治道路更是由来已久,可以说其在这方面优于秦国不少。
加之七国连年征战,战争在流血的背后也极大的推动了各国交通、经济的联系,这恐怕也是那残酷战争益处吧,加之诸多本不存在于历史中的玩意出现,使得各国间陆路交通四通八达,中原地区更无名山大川阻挡,使得其交通之便令人难以想象。
一行人也并未就此离开新郑,反倒是兜兜转转来到一处山岗,而夜色中,伫立着一道熟悉的人影,看样子是早已等待在此。
人影正是那韩非,不远处的长亭中更是有着几道身影,不过几人也都是流沙中的熟人。
马车行至韩非处便停止不前,一行也随之下车。而韩非此时更是正手提一壶香茶静候几人的到来。
……
山岗上,可俯瞰整个新郑。
一眼望去,可见一个巨大的盆地,偌大的新郑城便坐落于其中,盆地周围虽有高山,但也谈不上险峻、反而是个观景的绝佳场所。
下方的新郑有无数灯火亮着,虽无法照亮整个夜空,但依旧有璀璨灯火闪耀。
新郑虽是国都,但也谈不上多么庞大。
如今的城市终归受限于时代,城池的发展虽与国家兴衰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就算是咸阳也远远无法与他记忆中的庞大城市相比较。
眼下,天下间,人口最多的便是那东海之滨的齐国临淄,其人口恐怕近百万之数,即便是那六国之人不曾踏足的领域也是无可争议的第一。
人口逾百万之数,在这个此时确实超乎想象,若论历史长河之中,则的确不该在此时出现。
人口逾百万之数的城市,恐怕至少还需近千年的积累才有望出现。
亭外,韩非与嬴政两人看着下方的新郑却各有心思。收回心思,自是互有言语,但也并未避讳众人。
入韩之时,嬴政初见韩非乃是他等待韩非。到如今的归去之时,却又是韩非等待嬴政,这颇为矛盾的相见与别离却是有些门道。
长亭之中,白泽与卫庄几人品着雪顶银梭,但几人心思却未有一点是在这价值不菲的茶上。
白泽目光扫视四周,只觉,此处说是长亭,却又有些不妥,倒是更像一观景之所,毕竟此处也并非归秦之路上的必经之所。
不远处的嬴政两人也并未诉说离别之感,反倒是有些英雄惜英雄。
“尚公子,此行归秦,还请珍重。”韩非有些郑重告诫道。这也是韩非最终的道别,此番离别后,两人恐怕就是充满刀光剑影的对手了。
“先生以为我此次咸阳归程尚有变故?”嬴政显然是听出了韩非口中的话外音。
“尚公子归途是否再生变故,韩非不能未卜先知,然秦国之内却有人能够料事于先。”韩非不疾不徐,道出他的分析。
“请先生明言。”嬴政待韩非乃先生之称,韩非在他心目中乃是当世法家第一人,也当得了他一句先生之称。
“前任韩国使节在秦遭遇刺杀不过五日,新任秦使便已现身新郑。”
闻言,嬴政未有诧异,此事其虽已明了,但依旧看了一眼亭中的李斯一眼。
他历经磨难,终于登上秦王之位,处于这个位置,使得他极少有能够相信的人,但如今的李斯显然还不在此列。
“随着尚公子此行韩国,秦国内部只怕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如今权力的野兽已经张开獠牙,即便尚公子安全回到秦国,处境恐怕会更加凶险。”韩非此言却是道出嬴政身为秦王的危险处境。
嬴政闻言也未有太大诧异,以韩非的地位,打听到秦国朝堂纷争显然不值得惊讶,他沉思片刻后,终道:“听说先生曾说过,七国的天下要九十九,不知先生之法是一国之法,还是天下之法。”。
这一句,嬴政心中恐怕也是有着试探的意味在其中,若韩非能手握韩国大权,就算不成王,恐怕也会成为一位可敬的对手。
嬴政提及一国,天下,这无疑不是展示嬴政的雄心。
一国之法实际上只是让一个国家能够在这乱世保全自身,而天下之法则是让这个天下能够归顺,让百姓能够归附。这个问题就很好地展现出嬴政的野心,他想要的,是天下,而非一国。
“七国民众受乱世之疾久已!诸之百家各行救世之道,以法治天下是韩非的夙愿。”言语间,韩非不禁幻想着一个他以法而构建起来的强大韩国。
韩非的理想是法治天下,他想创立的法是天下之法。但他不满现在诸子百家各行其道的现状,意欲以法救天下。
他是个聪明人,其早已看透了嬴政一统天下的野心,同时他也明白自己以法治天下的梦想实现,必须得有一位像嬴政这样一样的君王站在他身后作为后盾和支持。他的法需要一位强权的王,而嬴政便是近乎完美的人选。
“先生可愿与我一起携手,共同将这个夙愿付诸实施,共创一个九十九的天下。”这是嬴政最终的,也是最正式的邀请。
“不知在尚公子心中,这九十九,是秦国的天下还是韩国的天下。”
韩非的一句,便是不拒绝间给了嬴政一个否定了结果。
对于韩非的委婉回绝,嬴政并未诧异,只是道:“大周共主八百年,孔子着春秋,战国分七雄,这天下分分合合,受苦的终究是这芸芸众生。”
“哦,尚公子对儒家学说也颇有涉猎?”韩非倒是生出几分诧异,他与嬴政私下相聚多次,但更多的是他自己在侃侃而谈治国理政之道,反而嬴政这位不远千里来此寻他的一国之君寡言少语。
“先生师出儒家,又创立法术,融两家之大成,对此自然思悟更深。而我心中的九十九,应是法之天下,儒之教化。”
嬴政短短几句便是道出他对于国家之道的看法。
“尚公子所言,甚得我心。”
方才,嬴政一言,却与他这些年的历程不谋而合,他身为一国公子,却远遁齐国,拜入儒家,而他却与李斯又是儒家异类。
生于儒,成于法。
这其中种种,好似注定了他以法为主,借儒补法,走出一条前人未走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