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安背着她,渐渐靠近了黑暗空间的中心。
茜伯尔唱的歌,应该是穹地本地的歌曲,许多词汇相比普通摇篮曲而言要复杂很多。它的曲调和缓又轻柔,但内容又在坚信希望的同时,多了绝望和悲哀感。
歌曲确实能很好地传递情感,使原本不相关的人们情感相通。
至少,苏明安听出了这首曲子里,独属于穹地人饱含希望,又隐含绝望的情绪。
他们在与注定的命运,作着重复又无力的斗争。
或许,茜伯尔只是他们之中的一个,更为悲哀,也更为无力的缩影。
一直迈进在黑暗中,苏明安渐渐开始咳嗽起来。
鲜红的血不断顺着喉咙吐出,他的视野已经开始模糊,隐隐有种眩晕感。
脚上的黑泥拉扯着他的脚步,像想将他拉入泥地里。
他背着沉睡的孩子,一步一步,走着,不停着。
腕表的光撒在他的脸上,照亮他眼底里的阴霾与疲惫。
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很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到了一处微微发光的结晶前。
这枚结晶立在空中,整只结晶都被污泥笼罩,导致它的光芒被完全遮掩,苏明安行走了很久才发现它。
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将那些污泥扫去。
而此时,一直藏在袍子里的渡鸦也跳了出来,它似乎没有受周围环境的影响,一双红眼依旧神采奕奕。
苏明安将水晶握在了手心。
……
【你获得了黑羔羊权柄(全部)】
【你超额完成了主线任务·“花开之日·贰”:收回三大权柄之“黑羔羊”。】
【任务奖励:技能晋级石*1,200积分。】
……
这枚代表“庇佑”的权柄,化作了一枚刻着羔羊图案的银色手环,箍在了他的右手腕上。
……
“叮咚!”
【你获得(黑羔羊权柄)的临时使用权】
【黑羔羊权柄:你掌握了“庇佑”的力量,能够建筑临时结界,阻挡诅咒。该权柄可发挥的强度与本人精神水平相当,当法力值耗尽时,结界破裂。】
【注意:当黑羔羊权柄化作的手环被抢走时,你将失去对黑羔羊权柄的使用权。】
……
在苏明安获得了黑羔羊权柄后,一个传送阵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看来从这个传送阵就可以回到农场。
只是,他现在的情况并不好,san值降到60不说,茜伯尔也因为精神异常陷入了睡眠,她身上的诅咒被这种环境激活,隐隐有爆发之势,这诅咒随时可能夺取她的生命。
他看了眼时间,离黎明到来还有一个多小时,不知道那些只知道逛街的玩家是否画完了祭坛。
考虑到茜伯尔越来越危险的状况,他还是打算踏入那座传送阵。
“……停下。”
突然,一声命令般的声音,突然从右侧方传来。
苏明安完全没想到,旁边会突然出现一个人,他立刻转头,后退一步,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名身着黑红色交领祭祀服,手持漆黑武士刀,气质如上弦月般冷峻的白发青年,出现在了一片阴影之中。
他的身边,站着一位身着潮流风兜帽衫,双手插兜的黑发青年。
白发青年举起了手里的黑刀,刀尖直指着他。
“放下黑羔羊权柄。”封长眼神冷厉:“那不是你能染指的东西,外来人。”
苏明安没看封长,而是看向那个穿着现代风兜帽衫的青年。
这个青年穿着的兜帽衫,前面画着英文字母和蓝紫色油漆图案,看上去分外潮流,有种DJ打碟的既视感。配合着一条牛仔裤,看上去还有模有样的。
“说好的合作呢?”苏明安对着苏凛说。
明明之前在漫展上,苏凛还特意跑来和他聊合作的事情,到了这里就开始给他添乱了。
他这边黑羔羊权柄刚到手,这两人就突然传送进来了。很明显,封长应该兼具守护权柄的责任,是他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才用了什么手段,跑了进来。
“封长是下任的族长。”苏凛言简意赅:“他不会容许权柄被一个外来人带走。我并无主动向你出手的意思,只要将黑羔羊权柄留下,他不会杀你。”
苏明安抬起了左脚,试图迈步。
“轰——!”
一声巨响响起,他的面前,突兀出现了一片空旷区。
那隐约的黑雾、扭曲如活物般的影子、甚至于前方地上黏腻的污泥……似乎都被一只橡皮擦突兀地擦去。当封长收回刀时,苏明安看见的便是眼前被格式化一般的场面。
细微的冷风擦过他的脸,他那飘起的一缕黑发被刀风切断,在触碰到那余风的一瞬间泯灭消失,如同坠入了黑洞之中。
……这个恐怖的毁灭力。
其他引导者还真没有夸大封长的实力。明明只是简单挥出一刀而已,那挥之不去的黑泥居然被直接刮没了。
苏明安收回了踏向传送阵的试探的脚,他知道自己是没办法硬冲过去了。
他的直播间里,弹幕氛围一片紧张。
人们原本以为这黑羔羊权柄都到手了,目前局势大好,这边却突然冒出一个封长,还配合实力也不弱的苏凛。这两人对上苏明安这一伤一沉睡的组合,这边似乎毫无胜算。
【要不把茜伯尔丢下,空间位移过去吧!那个传送阵也不远!】
【!!我靠,真是苏凛啊,看到人了我才发现,苏明安还真把云上城神明拐过来了?】
【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苏凛这明显来者不善啊。】
【废话,你要是在家里坐得好好的,被人突然拉下来,你会高兴吗?】
【话说换苏凛当第一玩家怎么样?我觉得可以有啊,人家本来就是领导者,双商也很高,肯定比苏明安合适吧。】
【这个可以有,我也觉得合适。】
【……】
“——放下黑羔羊权柄。”
封长语声冷硬,他不会给苏明安离开的机会。
“三大权柄,在佰神死后都被分散了出来。”苏明安说:“既然黑蟒蛇权柄在你身上,为何不允许我获得黑羔羊权柄?”
“呵。”封长笑了声。
即使是笑着,他的面部表情依然极冷,全身都带着一股冷冽的寒气。
“我承认,你与佰神大人的亲和度比我高,能轻易取走在这里遗留许久的黑羔羊权柄。但你是个外界人,还是个与玖神信徒签订契约的外界人——就凭这一点,我就不可能让你带走黑羔羊权柄。”
“那么。”苏明安并不退让。
渡鸦停在他的肩头,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封长。
他伸出手,抚摸渡鸦的羽毛,它也磨蹭着他的头发,姿态很亲昵。
“……如果它叫我佰神呢?”他说。
之前,他确信没听错,那天夜晚,渡鸦确实叫了他“佰神大人”。
他本以为封长会像之前水岛川空的引导者一样,听了这话会立刻收手离开,但对方却依然寸步不退,像是没看到渡鸦一般。
“你以为,什么样的存在,才能称为‘神明’?”封长淡淡道:“无所不能的,能庇佑人们,满足他们要求与信仰的,才算‘神明’。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你也敢自称佰神?”
苏明安眉头一挑,封长这信仰的理念,实在有些现实啊。
封长这是认为——只要没有神明般的能力,就不算神明,即使被渡鸦承认了也不算。毕竟只要满足“权柄、信仰、能量”这三大要求,谁都可能成神。而没有满足要求的苏明安,在封长眼里,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外来人罢了。
“——佰神已死,渡鸦这么叫你,也只是误认了你身上佰神大人的气息。别以为自己就是神了,你还不配。”封长执起黑刀:“好了,看来你是不会主动交出来的,那就让我自己去拿好了。”
他说着,姿势微微前倾,眼里已经出现杀意。
“金级装备诺亚之链,能使用一次伤害转移,冷却时间未知,但应该不少于半小时。”苏凛说:“将这个技能逼出来后,再动手吧。”
“了解。”封长身子微微压低,刀锋前指,一抹黑光闪现。
苏明安背着茜伯尔,连拿武器的手都空不出来,但他并不着急,只是侧身,任那道黑线擦着他的脸而过。
“轰——!”
黑光落地,地上的黑泥再度被清空一块,这片区域被完全抹平。
“威力不错。”苏明安后撤一步:“就你吧。”
封长没管他说了什么话,刀锋一转,似乎又要发出下一击。
然而,苏明安的视线,已经牢牢锁定在了封长身上。
【技能开始发动,请注意保持视线。】
【NPC(封长),好感度:20+10+10+10……】
苏明安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封长。
肉眼可见的,封长的面色,由一开始的冷硬而变得缓和,脸上出现了渐渐出现了困惑。
他刀上的寒光,一点一点收了回去。
终于,他手腕一转,完全收回了那道极度危险的蓄势攻击,刀锋收起。
他有些困惑地看着苏明安,眼中的冷寒一点点淡下去。
……
【NPC(封长),好感度:100】
【注意:当前好感度已到达(友情线·最高)】
【注意:强行提高好感度仅能达成友情线,若要转换为其他情感,请掌权者自行探索。最高好感度有利有弊,请谨慎行事。】
“……”收拢了一身寒气的封长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骄傲如他,之前连苏明安的名字都没记过。
“苏明安。”
“我记住了。”封长点了点头。
他伸手,那柄黑刀流入了他的手臂中,在看着苏明安时,他的眼中已经没了杀意:
“黑羔羊权柄,就暂且放在你那。五天后的族长继任大会,我期待你的到来。我希望……即使是个外来人,你也可以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如果你能掌握‘庇佑’的力量,为这片穹地而努力,那么,在这几天,我愿意对你交付我的信任。”
他的态度转换得无比之快,明明刚才还是“权柄不是外来人应该染指的东西。”“你也配?”的话语,现在就变成“你可以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我愿意给你交付信任”了。
身为穹地的统治者,封长对苏明安的好感度即使到了最高,也依然会坚守原有的信仰。他对苏明安的信任仅仅限于这几天,因为最后的胜者只有一对,封长不会为了最高的好感就放弃夺胜。
只是,在最终的争斗到来前,封长不会再成为敌人。
苏明安选择封长来使用掌权者技能,也是为了增加胜率。封长这种人,成为朋友肯定比成为敌人要好很多倍,如果他们最后合作,有人成功成神,说不定能找出让剩下的人都活下来的办法。
“真令我意外。”旁边,苏凛开口:“你居然还有这样的技能。”
他见证了封长前后转变的全过程,宛如在看一场悲伤的默剧。
“这样一来,我们的存在,在你们玩家眼里还真是可悲……我们居然是一群连情感都能被操控的东西。”他说。
那些平行副本里的他,也会被这种技能操控情感。
而他只是作为所有‘他’的一员,被苏明安从副本里拉了出来,有了独立于系统之外的思维能力罢了。
……这样一想,现在的他到底算什么?
是真正的人,还是一个从副本里复制出的模板角色,属于这个游戏趣味性和挑战性的一部分?
“难说。”苏明安说:“谁知道现在的你,到底是真人,还是系统构造出来的真人模样npc呢?”
“我不欲与你辩解这些,毕竟你不是我,不切实地感知自己身为‘人’的情绪,便无法证实周围的人们是否切实存在。”苏凛并没有要多争辩的意思,他的心态一直很平和,如同一位暮年的老人般,知道争个高低出来也毫无意义。
他看向脸色缓和很多的封长:“既然你选择将黑羔羊权柄留在他那,就走吧。”
苏明安看着果断离开的苏凛,笑了一声。
苏凛这人,还真是无欲无求,他似乎无所谓这场比赛的结果如何,也不在意会不会死。
或许是因为他所在意的一切,已经彻底离他远去了。
“但是,苏明安。”
苏凛忽然顿住了步子。
“你对待这些人的方式……却相当好。”他说:“如果你没有将我们当成了与你一样的人,估计那位骑士,也不过是个高自由度的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