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姒迅速捂住自己的嘴——不给亲!她今天忘带口红,要是被吃了就没办法补妆了!
但她想多了,戚淮州不是要亲她,而是咬她的脖子,像动物宣示主权,留一个标记。
初姒“呀”了一声,疼啊!
她条件反射地抬手想打他。
戚淮州抓住她的手,十指紧扣,想要把关程宴留给她的触感也覆盖了。
初姒发自内心道:“将来你的墓碑上,一定是写着‘生于1993年京城,死于食醋过量’。”
戚淮州低声:“那你呢?”
“死于殉情,满意了吧?”初姒拉着他上楼,好气又好笑,“让人听到我们的话,还以为我们是来砸场子的,人家的大喜之日,我们在这里讨论鬼不鬼死不死的。”
戚淮州眼底方才浮起一丝笑。
四楼阁楼,就是司徒老先生的房间。
他们在门口遇到管家,表明了身份,管家带着他们进去,司徒老先生坐在摇椅上,隔着落地窗玻璃看着外面。
管家蹲在他身旁,低声说了什么话,他慢慢地看向初姒和戚淮州。
初姒和戚淮州都称呼了一声:“司徒老先生。”
司徒老先生的眼睛眯了起来:“诶,你们是?”
初姒柔声:“我们是戚家的。”
“戚家的?”司徒老先生很想看清他们,但他的眼睛实在不好,只能看到两道模糊的身影。
初姒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我爷爷经常跟您一起下棋,只是这两天太冷,怕受风他不能出门,所以让我们替他来了。”
司徒老先生恍然大悟:“原来是老戚家的,我眼睛不好,什么都看不清了。”
戚淮州温声道:“但我爷爷还总惦记着跟你一起下棋。”
“不下了不下了,我现在看不清棋盘,万一被他耍赖,我都不知道。”司徒老先生嗔道,又倾身去看初姒,“我觉得你有一点眼熟呢。”
初姒道:“上次我的升迁晚宴,您去过。”
司徒老先生想了一会儿:“是谢家的吗?”
“是。”
“你爸爸亲自上门请我,刚好那天我精神不错就去了,但人老了,撑不了多久,所以打了声招呼就走了,若换做这几天,我都去不了。”
司徒老先生已经九十多岁,面容苍老,但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那没有被岁月磨灭的书卷气,更是难得。他是真正的清流人家。
初姒也很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一点和自己相关的痕迹,他会不会是自己的亲人?
这时,门外进来一道年轻的男人:“爷爷,该吃药了。”
初姒闻声转头,看到来人,年轻的男人也看到她,两人都认出对方:“你是上次和遇初来买我画的人吧?”
初姒笑:“是我,我从你手里买了一幅八大山人的画。”
这个年轻的男人是司徒老先生的孙子,司徒小序——司徒家按辈分起名,这一辈是“小”,下一辈是叠字。
司徒小序敬谢不敏:“别提那幅画了,我被我爷爷骂惨了。”
他将温水放在司徒老先生手边的小几上,同时放下的还有几颗药丸。
司徒老先生眼睛不好,但耳朵很灵,看向初姒:“你喜欢八大山人的画啊?小序,你带他们去画室看看,那儿还有两幅。”
初姒心下讶然,八大山人存世的画寥寥无几,她找一幅都要到处托关系找大半年,司徒家竟然一共有三幅,难怪在二十二年前就是能拿出八个亿的大家族。
司徒小序说:“画室是我爷爷心尖上的地方,平时连我都不能进,你们有眼福了。”
司徒老先生不客气道:“不让你进,是怕你又偷画。”
司徒小序扶额:“爷爷,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初姒看向戚淮州,戚淮州颔首,跟司徒小序说:“我跟你去看看。”
他们来之前就商量好了,初姒跟司徒老先生单独聊。
这也是交际之道,彼此都不熟悉的情况下,人多反而会不好说话,人少,又是一老一孙,容易拉近关系。
司徒老先生将药丸拨到自己手里,有一颗掉了,滚到摇椅下,初姒弯腰替他捡起。
司徒老先生慈蔼道:“谢谢你啊,你也去玩吧。”
初姒将水杯拿到他手里,顺势坐在他身边的地毯上:“我难得看您,陪您坐坐吧。”
司徒老先生吃了药,隐约听到楼下的欢笑声,他道:“楼下很热闹了吧?”
“您想下去看看吗?”初姒询问。
“我一把老骨头,就不要折腾,免得出什么事,坏了大喜之日。”司徒老先生道。
初姒看着他:“您身体怎么了?”
“人老了都会有这一天,像机器,转着转着,某一天就悄无声息坏了,再也修不好了。”他说话也有书卷气,不疾不徐的,“但我还能看到曾孙子满周岁,现在走,也没什么遗憾了。”
初姒莫名心酸,眉心皱了起来。
司徒老先生听了一会儿欢笑声,低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好像忘了。”
“初姒。”
“初……”他不知道是那个sǐ。
初姒拿起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一划一划地写出来:“这个字。”
司徒老先生笑了:“‘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你一定长得很标致吧,可惜我看不到。”
初姒以为是自己写得不清楚,他错认了,再解释一遍:“是褒姒的姒,不是似乎的似。”
司徒老先生摇头:“古人常用通假字,也许你的名字,就是通假字呢。似也是姒。”
初姒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你知道这首诗吧?韦庄的《菩提蛮》,”司徒老先生足尖一点,摇椅咿呀咿呀晃动起来,外面飘下了小雪,他轻声吟诵,好像又回到二十几年前那吴侬软语之地。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很多年前,我曾陪人去过江南,那是很美的风景呀,能在那里终老一生,很好的。”
他又看着初姒:“还有一句,‘绿窗人似花’,都是夸女孩子漂亮,你一定是一出生就很漂亮,你父母才会给你起这个名字。”
初姒低声说:“我妈妈没有解释‘姒’,她解释了‘初’,说任何事情一开始的时候都是很美好的,她希望我一直都很美好。”
司徒老先生微微一笑:“她很爱你啊。”
初姒眼眶一热,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这五个字里,掉下了眼泪。
……
画室里不只有八大山人的画,还有别的名家着作,司徒老先生是一代收 藏家,家里最不缺这些。
戚淮州跟着司徒小序一幅幅画看过去,司徒小序虽然有些吊儿郎当,但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也多少懂一点,还会给戚淮州讲解。
只是五句错三句而已。
戚淮州都比他懂得多,只是没拆穿。
倒是旁人听不下去,从画后走了出来:“换我带戚先生看画吧。”
关程宴灰蓝色的眸,如此刻下着小雪的天空,有些灰蒙蒙:“戚先生,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