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耸耸肩:“小问题,很顺利。”
这种手术的风险本来就不大,顺利才是意料之中,是他们关心则乱了。
“她麻醉还没醒,先送她回病房休息,如果醒来后觉得刀口太疼,让护士打点麻药。”
随后昏迷中的初姒就被护士送回了病房。
秋阳东升西落,初姒这一睡,到了傍晚才醒。
王袅袅趴在她面前,她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露出了老母亲般的神情。
“初姒啊,我的崽,现在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很疼?”
“……”初姒声音虚弱,“还好吧。”
她缓慢地抬起了下眼:“戚淮州呢?”
“在这儿呢。”王袅袅以为她有什么事,连忙给戚淮州腾地。
戚淮州没有王袅袅那么情感充沛,只一句:“我在这。”
初姒刚才还挺坚强的,见着了他,画风就一变,小声道:“好疼啊。”
王女士:“……”
那我走?
戚淮州好似也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她贴着厚厚纱布的腹部,说:“能忍就忍一下。”
麻药用多了,对神经不好。
初姒抿唇:“我能喝点水吗?喉咙好干。”
“不行。”
动手术的地方是肠道,她从现在起要禁食禁水一周,帮助伤口愈合,戚淮州倒了杯温水,“含着润润喉咙就行,过会儿要吐出来。”
王袅袅同情极了。
真是好惨一女的。
初姒缓过麻醉药的劲,人也清醒了,刀口的疼还能忍忍,没让护士用麻药。
王袅袅坐在病床边,陪她说话分散精神:“我看到你爸了,你妈怎么没来?”
初姒嘴角一扯:“谢意欢腿还没好,我妈要留下照顾她。”
但她们比谁都清楚,谢意欢根本就没有腿伤,谢母也可能不是为了照顾谢意欢才不来的。
那一巴掌之后,初姒和谢母的关系,从表面过得去,直降到了冰点以下,连基本功夫都不屑做。
初姒已经佛了,王袅袅想想还是生气,眼尾瞥见谢父的身影走到门口,故意提高声音:“她的腿伤得个把月了吧,还没好啊?”
“就算没好,情况也稳定了吧?自己在家里待一两天没问题的吧?何况不是有佣人照顾吗?伯母也真是,做手术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外人都来了,她反而不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她生的呢!”
初姒一愣,用眼神问——你干嘛?
王女士回以眼神——替你抱不平。
谢父显然听到那些话了,脚步僵在门口,面上似乎有惭愧之色,细看还有点儿无奈,低下头,想着什么?
裴知刚下班,来看初姒,还没进门便喊:“谢八亿,你醒了吗?”
初姒还没出声,谢父突然抬头喝道:“不要喊她这个名字!”
不是初姒那种故作生气,谢父这一喝,是真动了怒。
裴知一愣。
初姒也一怔。
戚淮州则皱眉。
谢父硬着声音说:“这个小名不好,以后不要喊了!”
裴知茫然:“……好的。”
谢父神情极不自然,看了病床上初姒一眼,旋即转开头,病房也没有进去:“小知,你过来,我问你一些初姒的情况。”
裴知摸摸鼻子,跟上去。
初姒忽然笑了,没意思的笑,她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到谢父谢母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变化的原因。
“你爸怎么了?”王袅袅不懂,“你这个小名还好吧。”起码比她的好听。
初姒将手轻轻贴在刀口上,不上心道:“哪里好?充满了暴发户的气息。”
王袅袅低头看手机:“我哥来了,他不知道你换了病房,我去接他。”
初姒点头。
夜里起风,戚淮州将窗户关小:“你不喜欢别人喊你的小名,就是因为你爸妈不喜欢?”
“嗯。”
“他们从什么时候起,不肯喊你的小名?”
初姒细想:“七岁吧。”
“你记性真这么好?”戚淮州不露情绪,“四岁的事情记得,七岁的事情也记得?”
“当然。”
初姒最近都得卧床,平躺着等刀口愈合,但就算‘半身不遂’,也不妨碍她翘起骄傲的尾巴,“我读书那会儿,但凡靠背就能拿分的题,我都没错过。”
戚淮州喜欢看她无论何时何地都张扬的样子,勾唇一笑:“这我知道。”
初姒眼睛转向他:“你怎么知道?”
戚淮州眸子闪了一下,然后一点都不刻意地转开了话题:“四岁之前的事情记得吗?”
初姒懒懒道:“研究表明,大多数的人会忘记三岁前的事,别为难我。”
戚淮州敛了神色。
他问这些,不是废话,也不是闲聊。
初姒不上心,他更要替她留个心眼。
他刚才留意到谢父的神情,是在听到王袅袅说‘你不是她生的’的时候,逐渐变得难看,所以听到裴知喊‘谢八亿’,才像被戳中忌讳的点爆发出来。
戚淮州是怀疑,这两句话,可能存在因果关系。
晚间,谢父和王家兄妹离开医院,回酒店休息,初姒也睡了,戚淮州到走廊上,打电话给宋珊。
“查查东屿二十五年前那笔价值八亿的合作,具体是怎么回事?”
宋珊领命:“好的,戚总。”
戚淮州放下手机,看着屏幕渐渐暗下,心思也越来越重。
八个亿的大合作,哪怕是放在现在,也能放到台面夸耀,何况是二十五年前。
谢父那么忌讳莫深,到底有什么内因?
宋珊动作很快,次日中午就发回消息。
“戚总,根据东屿纰漏的财报,以及我查阅别的记载,二十五年前,东屿没有一笔八亿的合作。”
没有。
戚淮州身体后倾,靠在沙发上,隔着镜片,平平静静地看着电脑版微信界面上这句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里没有他常喝的那款茶,这一杯入口很涩,也无回甘。
“我又横向查了一番,倒是发现二十二年前,东屿收过一笔八亿的注资。”
戚淮州眼波一动,注资?
不是合作,是注资?
这两者差别很大,前者是‘我和你’,后者是‘我给你’。
宋珊继续汇报:“二十二年前,东屿想往海外发展,但决策错误,导致资金链被套牢,国内又因为收购失利,损失惨重,当时东屿已经开始裁员和关闭门店,情况岌岌可危。”
“这笔八亿的注资,就是这时候汇入东屿,让东屿死而复生,但奇怪的是,按照当时东屿的股价,八亿至少可以换取东屿50%的股份,他却只持有10%,并且在四年后,这10%也转到了谢董事长名下。”
……
也就是说,有个公司,或者说是个人。
往东屿投了八个亿,救活濒临破产的东屿。
却像做慈善,只‘意思意思’收了10%的股份,且最后这10%,还是给了谢家。
戚淮州眸色沉沉,不露情绪,给人一种难以言述的压抑。
二十二年前,初姒三岁。
四年后转让股份,初姒七岁。
那之后,谢家就不准任何人再喊初姒‘八亿’这个小名。
戚淮州放下茶杯,听着杯底与桌面相碰时的脆响——这里面的故事,怎么那么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