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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病已立刻明白了程谦的担忧,说到:“程叔,你有编者权,但着作权还是我的,这次咱们就亮开身份,把印刷社的名号也打出去,看看这个大汉王朝的人会有什么反应吧。”

自从印刷术和造纸术出来,刘彻做的防护太过绝密,世人很少会将注意力吸引到此处。

未央宫白白拿走了大半的分成不说,每月给自己的那部分提成却很少提及。

“我不好意思说,他也不好意思提。这怎么可以啊!”

刘病已甚至能想到书社号一旦打出去,会引来什么剧烈的反应。

眼看着硕大的工坊,还有那座庞大的校园就要建好了,不造造声势,长安的权贵怎么好意思把孩子送来读书呢?

与其求人拉战队,不如从教育开始,把长安权贵的子女变成自己的忠实粉丝,这样建立在感情基础之上的利益集团才能够稳固。

这样以来,一旦自己得势也不至于势单力薄。

天子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从昨日他睡在躺椅上的姿容看来,太过疲劳了。算计刘弗陵的岁数,大汉王朝的天马上要变天了。自己怎能坐以待毙?

一旦搂塌地陷,自己这个皇权斗争牺牲品的遗子怎能再次幸免?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天子不杀自己,多少还带着对刘据的亏欠。但至于他的那些儿子呢?他的那些孙子呢?

刘弗陵到底还是一个孩子。这样一个可怜的孩子即将为了皇权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处死。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但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任何亲情都是可笑的。

就是因为这一点,刘病已愈发感觉到了威胁。

印刷术和造纸术作为朝廷统治天下读书人的利器,刘彻活着还能罩住一些不利因素。天子一旦离去,自己这个多余的人还能活着吗?一个毫无实权,却富德流油的小子,不知道会面临多少死法呢。

生存?

为了摆脱贫困,脱掉罪民的身份,努力地利用自己的知识搞起了一个庞大的产业,但却把自己搞得太过璀璨,无疑是把自己架在火上使劲去被烘烤。

刘病已不知道自己凭借太子的光辉能够得到多少人的庇护,但从这次入狱就能知道若没有程谦,还是师父的解救,自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刘病已目前要做的就是让身边的人都能好起来,这算是自己给他们的回报,帮他们更是帮自己。这样的事必须要尽快去做。

吩咐好程谦的事宜后,刘病已又打听了丙吉的住所。

带着一些银两,还让店铺的一个伙计赶着一辆满载着生活物资的牛车前往长安东城门附近。

历史上,丙吉一向言行谨慎,从不好大喜功。口不言保护之功,朝臣及当今天子都不知情。自己拼命护佑襁褓中的刘病已,养育其至三四岁,才由于家境实在贫寒,才将其送与史家。虽然已经不能亲自养育,但却一直未曾放弃关心。

一直等到刘病已成人,都在为刘病已的婚事助力。当朝中的皇帝位置腾出来时,也是他的助力,才让刘病已顺利进入霍光的法眼。直到刘病已做了皇帝开始要对霍家动刀子。丙吉保不住霍家,才悲痛地将此事告于许广汉。等到许广汉告诉给汉宣帝,才知道了这位隐世功臣。汉宣帝为感恩,封其为博阳侯,又拜他为丞相。丙吉觉得受之有愧,告了长假请托。没过数年便与世长辞了。

此人对刘病已的关心可谓至微至着,堪比父亲一般的胸怀。若非当初在监狱里拿命抗旨,刘病已也不会活下来。如此付出却不图回报,这般胸襟,世上恐怕只有丙吉一人了吧。换作其他任何人,刘病已早已在襁褓里被敌手借以天子的噩梦斩杀了。

士为知己者死。印象中丙吉并未受到太子什么恩惠,更是没有机会相见。只是凭借着对太子的仰慕之情,就做到了舍身忘死。大义凛然,无人能及。

对待这样的人,自己不感恩,还能去感激谁呢?

快到东城门时,马车驶离了长安大道,拐入一个黑砖和夯土构筑的破败拱门,视野一下子跌进了贫民窟。

低矮的房屋,丢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两侧。两侧杵着的人穿着破败,又各个蓬头垢面,干瘦如柴。他们看待穿着华丽的刘病已和满车子的东西,神色依旧十分木讷,如同做了一场吃饱饭的春梦,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刘病已倒吸一口气,心里戚戚然。

大汉王朝连年征战,最受苦的便是这底层的百姓,贫困线下的生活看不到希望。

马车在这样坑坑洼洼的道路上走不快,路上的行人极为罕见这样的马车进来,都慢慢腾腾地从窝棚里出来,很是新奇地盯着马车上的东西看。

没有交头接耳,没有任何声音,刘病已甚至听不到他们的心跳声。人饥饿到了极点,哪里还有碎碎念?哪里还有活着的跳动感觉。

在这条破败的街道深处,靠近城墙的位置,有一座矮小的茅草屋。茅草屋周围用石块儿和泥坯胡乱地垒起一堵半人高的墙。

一个用一扇高粱杆编织的席子盖在两堵倾斜的矮墙上,构筑成了一个灶房。

丙吉已经五十九岁了。灰色粗布包裹着苍白的头发,坐在一个矮小且又七歪八扭的木凳上,抓起木柴往泥炉里捅。火上的药壶开始冒热烟了,草药的熏蒸味逐渐蔓延开来。在这个食不饱腹的年代,苦涩的煎药都成了一种难得的奢侈。但这种奢侈却是被病危的老婆子的。

像他堂堂一个廷尉监,竟然混到这种程度,说出去谁会相信呢?

家里的婆子并非长病卧床,两个儿子也并非乱花销的人儿。只是丙吉一心向善,能有点儿钱财不是给了亲戚,就是救济了街里街坊。谁家没有个头疼脑热,没有个应急的时候,能帮则帮,这是丙吉的习惯。

那些年,为了养育监狱中的刘病已,乡里乡亲也不是借钱给自己了吗?

刘病已自在襁褓中多病,那是因为营养不良,再加上监狱里的环境差。别说一条龙,就算是一只蜈蚣进到那个环境也别想好活,何况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呢。

为了让刘病已吃得好一些,丙吉把本来微薄的薪水大部分都贴补在他身上了。为了能把孩子照顾好,还自掏腰包让忠厚谨慎的女囚胡组、郭征卿哺育刘病已,又请求监牢长官,把他们安置在宽敞干净的房间。

养育刘病已,自己拼命支撑了三年。丙吉不但掏空了自己的积蓄,还借了大笔的外债,一直用了近十年的省吃俭用,才偿还了这笔巨债。

为此,家中早已一贫如洗。三个孩子也不能正常入私塾,只能窝在家里,自己勉勉强强地教授。

老婆子病危,丙吉已经连续几日未能睡个好觉了。双眼已经熬地通红,老弱的身子骨还一直酸痛。眼看着自己就要支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