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镜头怎么样?”
“感觉角度可以再调整一下。”
“怎么调整?调整多少?”
“再稍微往左边偏一些。”
“偏一些是多少?”
“过头了。”
“现在呢?”
“往回一些。”
“现在呢?”
“差不多。”
“那其他的呢?”
“光线可以稍微暗一点。”
“光线暗一点!现在怎么样?”
“亮一点。”
“再亮一点!”
“亮过头了。”
“过头了!暗一些!”
“这个差不多了。”
“oK!”
……
陈韫和周欢一起坐在监视器后边,他对运镜什么的是不大了解了,但对预期之中的画面却是有一个很好的衡量标准,在和陈韫讨论一番之前拍摄的镜头后,周欢惊奇地发现陈韫这个原作者对他自己作品想要表达的画面非常了解,而且表达得很具体,于是便让陈韫没事的时候跟他一起坐在监视器后边看镜头效果。
本来陈韫之前都只是看不说话的,但自从陈韫给周欢给他提了小意见让拍摄出来的画面变得更好,陈韫的意见也更受周欢的重视,于是便出现了最开始那一幕,周欢问陈韫对于镜头角度和布景的安排,陈韫在说,周欢当个传声筒给工作人员们传递信息。
“我就是说,韫哥儿你要不真去进修一下得了?我感觉你挺有天赋的,对文字描述出来的画面特别敏感,这非常有利于做导演拍摄电影,电影最后不都是在追求画面吗?你现在也就是对运镜之类的导演专业知识一窍不通,感觉你系统地进行学习之后是可以成为一个很不错的导演的。”拍完一幕后,周欢认真地看完画面效果后,回过头来对陈韫认真地说道。
他是有考量的,这两天陈韫坐在监视器边上帮了他不少忙,就只是用他对文字描述画面的敏感,帮他使镜头更完善更具有意境。
这种天赋是与生俱来的,周欢觉得陈韫不去系统学习试试自编自导都可惜了,毕竟他才是最了解他作品的那个人。
“我就只是运气而已,你可太高看我了,导演那么难,我学不会的。”陈韫闻言连忙摆手,拒绝了周欢的提议,并且回绝他的吹捧。
周欢可能觉得他在边上是不是提醒他一些小细节是对画面敏感,但陈韫他自己是清楚的,如果不是他在前世有认真看过《情书》这部电影,在脑海里边已经先入为主有了一个画面做对比,自然也就能找出周欢的镜头里与前世原作对比后的一些参差和不足。
他也只是拾人牙慧而已,可担当不起周欢这么高的评价,毕竟不是他自己的真材实料。
如果单单只是写作的话,陈韫估摸着听着这毫不掩饰的赞扬尾巴都要翘起来,但是要说他有什么导演天赋,啧~他听着这夸奖都觉得脸红。
“你这都还没学就说自己学不会了。”周欢听着陈韫毫不犹豫的拒绝,不禁摇头咂舌道。
“实际上就是这样的,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有天赋的导演那么多,也没见几个人真正成功的。我还是好好演我的戏,好好写我的小说,导演什么的我就不去掺和了。”陈韫耸耸肩膀双手一摊,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
【而且我也没什么天赋。】
陈韫心想。
“行吧行吧,其实能把演员做好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了。”周欢点点头继续道,“不过就像是韫哥儿你说的那样,有天赋才情的导演确实不少,但真正出人头地的还真没几个。但演而优则导也是一个趋势,前两年不就有不少演员转型导演吗?”
“可惜拍出来的作品都没眼看。”陈韫知道周欢说的是哪些演员,千禧年间成名风靡一时,在十多年之后逐渐被圈子和资本淘汰,他们便想要以另一种方式重新走入观众和资本的视野,便乘着流量的东风集齐了一批流量演员,硬拿一个三流故事拍了部电影。
结果显而易见,圈到了一些钱,自己刚刚开始的导演生涯也到此结束。观众们不是好糊弄的,既然选择了糊弄他们,自然也要承担他们清醒之后的怒火。
“但我觉得韫哥儿你跟他们不是一类人,他们是连故事都讲不好的人,可你最会讲故事了。从《猫之缘》到《情书》,再到《天气好的话,我会去找你》,而且《情书》剧本也写得不赖,真的,韫哥儿你要去转行当导演蛮有前途的。”周欢一本正经地说着,说话时候那表情特别肯定。
“要像你说的那样,你不是在给自己培养对手吗?”陈韫笑道。
“人生寂寞,要有个对手才会更有趣。”周欢装杯道。
“你可拉勾八倒,先整个奖项再说什么高处不胜寒的话,真离谱啊你现在,狂得没边了。”陈韫轻轻摇头笑骂道。
“《情书》拍好了肯定拿奖,送到隔壁霓虹的电影节上边去,就在今年下半年,你看拿不拿奖就完事儿!”周欢自信不疑地说道,随后还乜了一眼陈韫,“韫哥儿你不会对自己的作品没什么信心吧?”
“那当然不是了,我也觉得会拿奖,但是拿奖大概率是电影,我希望自己也能拿个奖。”陈韫笑道。
“韫哥儿你演戏是有天赋的,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别着急,有时候就是要慢慢来。”周欢宽慰道。
他也知道《情书》好在整个故事本身,就算要评演员奖项估摸着也是到徐晚意身上,陈韫想要拿奖的话是有难度的,而且他的角色并不需要他多强的表现力,想要拿奖是很难了。
不过对于陈韫而言,《情书》能成功就是一件好事,至于他本人……就像周欢说的那样,另寻他法吧。
“嗯,我知道,我不着急,我下半年还有一部片子呢。”
“《教室里的一头牦牛》?那部片子我听说了,立意和社会意义都很好,但是挺考验人的,估摸着是要到高原上去拍摄对吧?幸好我现在就把你拉过来拍戏了,不然等你从高原回来人怕都是要变个样了。”周欢揶揄道。
陈韫闻言想了想自己在高原上边待两三个月,接受高海拔和紫外线的考验之后,整个人怕是都要黑一个度,要是让美黑版的他来演男树,啧,这画面想想就好了。
这不符合大众审美中的暗恋对象形象,还是他现在这个模样就很好,白白净净,高高帅帅的,李清欢见了都要陷进他的眼睛里边。
“话说……疏浅过两天就进组了。”周欢突然来了一句没条理的话。
“我的戏份终于要开拍了,真慢呐。”陈韫感慨一句,让周欢喉咙里边调侃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这是在装?
周欢不懂,也没有不解风情地去问,他对陈韫的八卦蛮好奇的,特别是和余疏浅,他敢肯定两人一定有过什么。
因此他觉得陈韫真的特厉害,当初竟然能同意让余疏浅进组。
一个字,牛。
……
余疏浅的到来没有给剧组增添多少变化,只是剧组里边多了几个人,陈韫的边上仍然只是徐晚意经常待着,余疏浅和从前一般,和陈韫保持着安全距离。
这一幕让一些工作人员看在眼里,他们两个人分开的话,都是特别好相处并且具有亲和力的人,可一待在一起,两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安静、礼貌、疏离,不知内情的工作人员们以为这两人有什么矛盾来着,平常时候聊天都不敢在他们俩面前提起另一个人,生怕说错话惹事儿,有名有姓的演员可不是他们这些小小的工作人员惹得起的。
余疏浅进组适应了两天过后,周欢便迫不及待想要拍摄她和陈韫对手戏的片段,也就是《情书》里边的一个经典片段,男树找到女树家里边让她帮他把书还回图书馆的剧情。
……
林树(女)听到门铃打开了门,另一个林树正站在门前,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被她突然的出现吓到了一下,像是害怕暴露什么秘密。
她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他局促又略带不满道:“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没去学校?”没有任何提示,他们异口同声道,随后两人一齐怔住,低眉颔首,手都不知该如何安放。
“这是什么?”她看了一眼他手中拿着的书。
“就是这个……”他将书封上的《追忆似水流年》展示给她看,“在寒假前借的,忘记还了,帮我拿去还给图书室。”
“为什么你自己不去还?”她问。
“我为什么请你去?因为我自己不能去还。”
“为什么?”她又问。
“不要问了,麻烦你,帮我去还了吧。”他将书塞在了她手中,看了一眼没有被拆掉白花,“是谁去世了?”
“我爸爸。”
他闻言有些尴尬,似乎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憋了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节哀顺变。”
“我也很难过。”他顿了顿后补充道。
她突然不明意味地笑了起来,至少在他的眼里是这样的。
“干嘛笑?”
“没干嘛,没事。”她摇头。
随后他转身离开,在离开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抱着书俏生生站在门口的女孩。
……
“演技进步了很多。”
周欢一声cut,将陈韫和余疏浅从剧本里边呼唤出来,他们已经不是之前没有什么演戏经验的新人了,在脱离剧本之后一瞬间就能恢复如常,而不会像当初一样沉浸在剧情里边无法抽身出来。
陈韫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儿,他稀疏平常地笑着说出了开始那句话。
“谢谢夸奖,你也比之前要厉害了很多。”余疏浅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陈韫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带有叙旧意义的话。
他们的交流一直都是流于表面的,就只有这句话稍微触及真心。
“是的,都不是最开始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了。”陈韫笑笑。
“是啊,你都演主角了,我也拍了几部剧,也能算是老演员了吧?”她也笑了。
陈韫莞尔一笑没回答,而是说道:“今天演得很好,保持状态,希望接下来也能像今天一样顺利。”
“我也希望如此。”余疏浅点了点头,暗暗轻咬下唇,心绪纠结。
他们逐渐要展开的话题被陈韫一把掐断,又回到了最开始礼貌又疏离的位置,这让余疏浅感到困惑,内心却又……颇为不平静。
她似乎还是有结没有解开。
……
白昼解不开的结只能在夜里慢慢消耗,晚上睡不着的人,白天多多少少有什么逃避掩饰的东西。
余疏浅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总是会想到一年前在鹭岛的那个秋天。
如同很多人说的那样,她没有对饰演主角的杨奕因戏生情,也没有对另外几个同样不错的男演员有任何超乎友情的情绪,可偏偏就是栽在了陈韫身上。
她也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她演技很好所以投入进去了吗?还是说许星纯的人设实在是太吸引人了,让她觉得意难平所以增添了些许别的情感?
她觉得都不是,可能是他比较特别,也可能是时间太巧了,他们俩的演技都不好,所以用了最笨的方法,让自己成为了角色,也被角色附带的感情困扰着。
她什么都明白,但有些事并不是你明白就能开解的,就比如你在夜晚时候搭梯子去触摸星星,你知道没办法触摸得到,可在你伸手时它突然闪了一下,你还是会遗憾。
她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可她在感知到的时候并未制止自己,而是为了拍戏任其发展,她当初真的全是为了演戏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时至今日,她仍旧怀念那碗凌晨一点的蛋炒饭,想念那个去酒店后厨开火为她做蛋炒饭的人。
真正的离别没有长亭古道,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她知道就是在那天晚上,有个人留在昨天了。
不过,就算公交车上空无一人,司机也会把车开到终点。
她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