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李大人,在她的回忆和思念中,李大人永远都是一副脏兮兮的狼狈样。
谢傅见花厅只有顾仙庭,却不见澹台鹤情,也是微微一呆。
从孔管家的口中,谢傅已经获悉顾仙庭是鹤情的深闺密友。
此时的感觉就好比进入卧室,撞见的不是自家娘子,而是娘子的闺友,男女有别稍稍会让人尴尬。
正常情况,他应该打声招呼,然后有礼离开。
可此刻情况又有些不同,他认识顾仙庭比鹤情还要早。
一时间,花厅内尴尬无声。
秀儿冷哼一声:“怎么?不认识了吗?”
谢傅呵呵一笑:“认识认识。”
谢傅与这位顾小姐说过的话总共不超过五句,对比之下,他跟秀儿要更加熟悉一点。
他对顾小姐的印象都是通过别人之口,而本身没有深入熟悉过。
这就是为什么当这位顾小姐扑入他怀中的时候,他表现的茫然不知所措。
对于顾仙庭来说,妙就妙在这里,她与李大人说的话很少,却经历了一见钟情,救命之恩,共渡瘟疫难关,崇拜仰慕,最后是长相思……
她这一辈子从未有与第二个男人发生这么多的故事,也从未有过如此多的交集。
李大人这三个字在这近两年来,已经占据她的生活,影响了她整个人生决定。
她为了一个说不上五句话的男人,违抗父母之命,拒绝婚事。
她日夜牵挂这个男人的安危,不惜为了他跋山涉水万里,寻找他。
或许连谢傅都不会相信,会有一个与他说不上五句话的女子,比他自己还要更了解他。
“秀儿姑娘,无锡一别,别来无恙。”
秀儿心中感慨,从无锡一别,都快两年了。
这两年来发生了很多事,对于她与小姐来说却漫长得似经历了十年时光。
再次遇见旧人,有感激也有怨恨,感激他救了小姐和自己,也怨恨他把小姐给害惨了,曾几何时,自己在心中暗暗发誓,见到他一定先将他暴揍一顿再说。
秀儿懵然回神:“跟我打什么招呼啊,跟我家小姐打招呼啊。”
谢傅呵呵一笑,对着顾仙庭行礼:“顾小姐,多谢你两次赠肉,雪中送炭。”
顾仙庭听秀儿让他过来跟自己打招呼,一颗芳心紧张的突突地跳,听了他话,回想起那情景,嗤的就笑了出来。
这银铃一笑,差点就把谢傅整软瘫了,他还从没听过笑声如此美妙的女子,清柔悦耳直叩心扉。
真是天生百美,各有美妙。
顾仙庭一笑之后,恍觉失礼,忙起身盈盈行礼:“大人万福,小女子还礼了。”大家闺秀优雅达礼的本质自然流露出来。
谢傅忙道:“不敢当,小姐免礼。”
在谢傅印象中,自己遇到的大家闺秀也算不少,受胡风影响,如今已经很少遇见如此传统的大家闺秀,一时之间倒把谢傅给整不会啊。
一礼之后,两人均僵愣在原地,顾仙庭在心上人面前腼腆低着个头,不敢与他正视,心中暗忖,他怎么不说话呀。
谢傅这边只感觉气氛怪尴尬了,这礼行完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无声中,顾仙庭心中暗忖,对了,我还没有多谢他的救命之恩。
腼腆的抬起头来,只是看了谢傅一眼,雪白脸颊立即一红,微开樱桃檀口,露出洁白贝齿:“大人……”害羞得只说出大人二字,却无后文。
谢傅被这水灵楚楚的秋波一瞥,顿觉灵魂走漏,心中暗忖,这是什么眼神如此厉害,我被她看上一眼,就好像要死去一般。
忽听她唤着自己,“嗳”的一声,就应出口。
顾仙庭顿了一顿,本要说出答谢救命之恩的话来,听到“嗳”的应了一声,羞得忙把身子转了过身。
耳颊通红,心里又喜又羞,心跳突突如小鹿乱撞。
秀儿本来强忍不出口插话,让两人好好聊聊,却见两人中间似隔了一层厚厚的窗纸,你隔纸轻轻挠一下,我也隔纸轻轻挠一下,就是不戳破接触。
“你们干什么呀,都老相识了。”
谢傅终究是个男人,面皮厚一些,呵呵一笑。
顾仙庭继续背身低头不语,心中倒海翻江,秀儿快来解围,小姐羞的快不行了。
秀儿见了,心中暗忖,以往小姐见了任何人都落落大方,温婉有礼,反倒是那些公子哥腼腆的像个小男孩。
今天这角色倒是颠倒过来。
走到两人中间去,“我来介绍一下,李少铭,这是我家小姐,名顾仙庭,字文庄。”
顾仙庭心中暗忖,秀儿,你告诉他名字就是,把我的字说出来干什么,你可别把我的时辰八字也给报出来,否则大人还以为是我暗中指使。
“李少铭,你又叫什么名字?”
谢傅笑道:“抱歉,我不叫李少铭,当日为了冒名顶职,方才化名,此处还请顾小姐与秀儿姑娘见谅。”
“我知道,方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傅笑道:“小生姓谢名傅。”
谢傅谢傅……顾仙庭在心中暗暗念着这个姓名,刚才虽从秀儿口中获悉他的真实姓名,此刻他亲口告诉自己,却别有一番滋味。
“还有呢?”秀儿的语气简直就像在拷问一样。
“还有?哦……表字长青,扬州人氏,年方二十一岁,十一月三日寅时建生,家道中落清寒,尚未娶……”
谢傅刹住了,呵呵一笑,他偷偷娶了端木慈和司马韵雪,只是这等秘密暂时连鹤情都不能告知。
若是鹤情知道岂不翻天覆地,什么!你与王婉之订婚,你把王婉之母亲先给娶了。
谢傅完全可以想象那是一副多么复杂混乱的场面。
秀儿把俏脸一板,“谢傅,谁问你这些了,把时辰八字也报出来,当是纳吉换贴吗?”
心中对着谢傅有怨气,借着这个机会发泄出来,没狠狠打你一顿,损你几句算便宜你了。
谢傅笑道:“秀儿,是你问还有的,我便多说一些。”
秀儿转身问道:“小姐,他报了时辰八字,咱要不要把时辰八字告诉她。”
这八字还没一撇,把时辰八字告诉他干什么呀,顾仙庭心里虽如是想着,嘴上却不受控制应道:“说罢……”
“我家小姐少你二岁,年芳十九,八月十五子时健生,待字闺中,尚未受聘。”
顾仙庭心头扑扑,只感好似与他相亲一般。
秀儿问:“记住了吗?”
谢傅哦的一声,“记住了。”
说着重复一遍:“小姐名叫顾仙庭字文庄,徽州人氏,年芳十九,八月十五子时健生,待字闺中,尚未受聘。”
秀儿道:“你还是拿笔记下来吧,省的日后忘了。”
谢傅老尴尬了。
“谢傅,自无锡一别,我家小姐就特别想你。”
顾仙庭呀的惊呼一声,也顾不得腼腆害羞了,转过身来,容不得秀儿胡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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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谢傅说道:“谢公子当日不畏瘟疫凶恶,对仙庭有救命之恩,碍于当日情况特殊,仙庭无奈不告而别,这两年未能报答,深感不安,所以特别想……”你字却闷在喉腔内。
谢傅清朗一笑:“举手之劳,顾小姐不必客气。”
顾仙庭轻轻道:“其实我回到苏州之后,耽搁些天,就又赶回无锡,只是大人当时已经离开无锡,无缘遇见。”
秀儿露出笑容,这不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就是得激,不然这些话要一辈子闷在小姐肚子里,你不开口,他哪知道你一片痴情。
谢傅笑道:“此时我已经从张家姐姐口中获悉此事。”
“张家姐姐?是崔夫人张意真吗?”
谢傅点头:“正是。”
顾仙庭心中暗忖,崔夫人竟比我还要早一步遇到大人,若是我知道崔夫人知道大人下落,这两年来何须苦寻,嘴上问道:“大人是又回无锡遇到崔夫人吗?”
“不是,我在苏州遇见张家姐姐。”
顾仙庭露出苦笑,为什么我没有这般幸运,嘴上澹澹问道:“崔夫人说什么了?”
谢傅道:“说顾小姐抱病亲率车队前来无锡救灾,正是有顾小姐的这份救灾民的这份仁善之心,无锡县最终才能安然度过这场瘟疫难关。”
说句心里话,顾仙庭当时心里最牵挂的不是灾民,而是李大人,她抱病亲率车队赶赴无锡,也是为了帮李大人一把,不忍他孤军作战。
“我没有崔夫人说的那么好,其实我……”顾仙庭说着轻轻一笑。
谢傅笑道:“张家姐姐还说了,顾小姐你人美心善,是她见过的最好最好的女子,简直就是天仙下凡。”
顾仙庭见他对着自己一顿勐夸,心里甜滋滋的,嘴上说道:“谢公子,你把我都说脸红了。”
“嗳,顾小姐此言差矣,我可是按张家姐姐原话照搬,可无半点夸张。”
秀儿嘴上轻蔑,小姐好的你都不敢想象,好的都远远超出你所听所闻。
不行,我得找个机会把小姐这两年来对他的牵挂和付出都说出来,依小姐的性子,断然不会张口提起半句。
嘴上问道:“谢傅,那你是怎么认为的啊。”
谢傅一脸坦然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啊。”
顾仙庭轻轻问道:“谢公子,你离开无锡之后呢?”她很想知道大人这二年过的怎么样,都经历了些什么?
谢傅道:“那日我在无锡百姓的掩护下逃出无锡……”
虽然知道谢傅此刻已经安然无恙,听着谢傅的陈述,顾仙庭还是紧张的小手紧紧攥了起来。
待听他最终也染上瘟疫奄奄一息,更是眼眶一红,插口说道:“都怪我,才害的大人染上瘟疫。”
谢傅见了心中暗忖,真是个好女子,嘴上连忙笑道:“不是顾小姐给传染的。”
顾仙庭道:“肯定是我,我听秀儿说,大人为了救我,抱我进入隔离坊,亲自喂我喝水,替我宽衣解带给我下针……”顾仙庭这会心中满是感激,倒无羞涩之意。
谢傅原本笑呵呵,越听越不是回事,什么叫替你宽衣解带给你下针,对着顾仙庭道:“顾小姐,先打住。”
扭头看向秀儿,问道:“秀儿,你没跟顾小姐说清楚?”
秀儿应道:“说清楚了。”
谢傅重复一遍:“真说清楚了,没有什么走漏的?”自己一世英名别毁在秀儿嘴上。
秀儿道:“说的一清二楚。”
谢傅笑道:“说清楚就好。”
“你抱过小姐,喂过小姐,掀过小姐衣服,看过小姐肚脐。”
谢傅一阵头皮发麻,对着顾仙庭说道:“顾小姐,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当时秀儿转述,顾仙庭都羞不可抑,如今心上人又要重复一遍,她都不知道听了要羞成什么样子,轻道:“谢公子,秀儿都告诉我。”
谢傅一本正色道:“我觉得我有必要重复一遍。”他当然要重复一遍,秀儿要是掐一段,漏一段,事情就全变味了。
“不必了。”顾仙庭说着轻轻转身。
谢傅绕到顾仙庭跟前去:“顾小姐,当时的情况是这样子,秀儿背不动你了,你又病的奄奄一息,刻不容缓,我就抱着你往隔离坊跑……”
秀儿插话道:“对,这样抱,一手托着小姐的屁股,一手将小姐你的头紧紧搂在怀里,十分火急。”
顾仙庭满脸通红,当时在隔离坊,秀儿可没说着如此清楚,
“对!”谢傅普及知识起来:“抱着昏迷不醒的病人就应该这么抱,把头和侧脸要用手肘这个部位紧紧夹在左侧胸膛,不然病人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极容易因为甩动扭伤脖子,而且……”
顾仙庭闻言不禁抬头轻轻瞥向谢傅的左胸膛。
谢傅说着懵然回神,对着秀儿说道:“秀儿,你不要插嘴,你都不懂的,只是看到表面。”
嘴上继续重复场景:“当时你太虚弱了,嘴唇都干裂了,许大夫先是给你喂了点水,可是没一会你就全吐出来,这正是霍乱的难治之处,很多病人就是因此活活饿死渴死……”
“当时我认为必须先用秘法给你施针止呕之后再说,前面两针是许大夫给落的真,第三针中脘穴,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