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刚从陈州归来,人还没到桃县,准备顺道巡查一番农庄。
听到有人想和自己结为异性兄弟,杨玄不禁一怔。
韩纪说道:“看着蛮横!”
赫连燕突然身体一震,“郎君,是舍古人!”
“舍古人?”
杨玄想到了更北方的苦寒之地。
“舍古人最近与北辽人打得不可开交,据闻,胜多败少!”赫连燕低声道。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杨玄策马过去,问道:“报名。”
阿息保说道:“舍古部可汗三子,阿息保。”
可汗……
三子!
杨玄的脑海中瞬息想到了许多。
“你来北疆作甚?”
阿息保说道:“我来北辽行商,听闻北疆繁茂,便来看看。”
“经商犯不着动用可汗之子,你,这是来窥探北辽虚实的吧!”韩纪冷笑。
阿息保爽快的道:“是。”
韩纪还想再问,杨玄摆摆手,“你想与我结为异性兄弟,为何?”
这是想结盟吧!
舍古人目前来看就是一只小虫子,有些凶悍,虽说胜多负少,但这是在北辽未曾全力打压的情况下。
北辽的目标依旧是大唐,是北疆。
若是赫连春想通了,集结大军攻打舍古人,会如何?
杨玄想到了南周,那么些年来,每逢大唐集结大军准备收拾南周时,年氏就会冲着北辽呼喊:亲,这里有钱。
北辽出兵牵制,大唐只能撤兵。
所以,赫连春不敢集结大军攻伐舍古人。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拉拢一番,再鼓舞一番,忽悠一番……妥!
舍古部可汗的三子,也就是说,他的头上还有两个兄长。
可汗轮不到他继承。
那么,一个闲散的头目,值当拉拢吗?
阿息保回身,“取一个箱子来。”
这是何意?
护卫们警惕的盯着他。
两个大汉去抬了个木箱子来。
“打开!”
箱子打开。
阳光不错,照在箱子中,反射的光芒让所有人不禁微微眯眼。
一颗颗硕大的珍珠,被随意的搁在里面,少说上百颗。
珠光宝气啊!
阿息保爽朗一笑,“我见到你时,觉着你是个豪爽的人,值得交个朋友。对朋友我从不吝啬,这箱珠子便是我的见面礼!”
这人也太豪爽了吧?
杨玄知晓这一箱子珍珠丢在桃县的价值。
可阿息保却毫不犹豫的送给了他。
他仔细看着此人,见他目光平静,看不到半点狡黠之意,心中微动,“收了。”
两个护卫上前,把箱子收了。
杨玄解下腰间的横刀,连着刀鞘递过去,“这是我的佩刀,便送与你!”
郎君不是才将把佩刀送给那个神眼张吗……王老二瞪大眼睛,老贼伸手捂住他的嘴,“闭嘴!”
“你的手……好臭!”
老贼干笑,“先前没洗手。”
阿息保接过横刀,爽朗的大笑,“好刀!”
杨玄微笑,“既然来了,便跟着我去桃县看看。”
“好!”
阿息保也不客气,上马就跟着杨玄。
“舍古部如今怎么样?”
舍古部那边太远,且部族内部封闭,赫连燕没法安插人手,所以北疆对舍古部的了解只能通过北辽那边。
“我们身处苦寒之地,本以渔猎为生,虽说苦了些,可世代都是如此,也习惯了。北辽人来了,说是要纳税,咱们想着北辽庞大,那便缴吧!”
阿息保眼中多了冷意,看着恍若杀机,“北辽由此派驻军队和官员来管着咱们。每年不但要缴纳赋税,还得进贡。
这也就罢了,没想到的是,那些官吏贪婪,今年让咱们多缴一些,明年又多缴一些。
十余年下来,舍古部不堪重负,便说缴少些。谁知晓那些官吏马上翻脸,当即重责,打死两人。”
这不就是官逼民反的例子吗?
一国衰败,必然始于底层,就如同是种子,一点点的把衰败的气息传递到各处。
“后来舍古部起兵,灭杀了那些驻军。北辽那边就开始围剿,就这么打打杀杀十余年。刚开始咱们输多赢少。可到了如今……杨国公可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舍古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是吗?”
杨玄看着他。
“我曾以一千骑击溃北辽万余骑!”
这是阿息保的得意一战,由此,在兄弟中脱颖而出,赢得了不少贵族的青睐和看好。
“是个勇士!”筚趣阁
杨玄点头。
随后,他不再说话。
阿息保勒马,落在了后面。
德济低声道:“阿息保,你说的太多了,炫耀太多。”
阿息保看着杨玄的背影,“在他的眼中,舍古部只是个乡下部族,凭何能与北疆结盟?我若是不把我们的长处说出来,他如何能看得起咱们?”
“可杨玄此人……老夫听闻,他与长安翻脸,北疆恍若国中之国。此等人乃是枭雄。枭雄心思难测,他若觉着你是个威胁……”
阿息保却轻轻一笑。
“舍古部与北疆还隔着庞大的北辽,他若是觉着是威胁,那么,此人的格局不大,不足为虑!”
“小心为上。别忘记了,阿息保,你的三个兄弟都希望你能死在路上,永远都别回去。”德济告诫道。
“我将带回北辽与北疆的虚实,让他们只能懊悔,无能狂怒!”
德济一边看着杨玄,一边轻声道:“若是能结盟,这便是天大的功劳,整个舍古部将会欢欣鼓舞,你的威名将会传遍各处。阿息保,去吧!不过,老夫觉着炫耀的方式该直接些。”
“嗯?”阿息保蹙眉。“你想让他觉着我是个莽撞之人吗?”
“你聪明的让老夫觉着羞愧!”德济觉得自己没辅佐错人。
“这个主意,不错!”
阿息保策马上前,“杨国公。”
正在琢磨舍古人的杨玄回头,“阿息保,何事?”
阿息保说道:“舍古人最喜勇士,今日我与国公相识不胜欢喜。我此行带来了舍古酿造的美酒,晚些宿营,可否让麾下勇士厮打助兴?”
“好说!”
杨玄也想了解一下舍古人的情况。
下午宿营,有桃县信使赶来。
“长安来了使者,说那次截杀乃是山贼所为,陛下闻讯震怒,令邢国公赵嵩领军绞杀。”
那事儿不就是赵嵩干的吗?
令他绞杀,这是……
“打脸!”
韩纪笑的格外的讥诮,“赵嵩投向了杨松成,皇帝心中不满,便借此打他一巴掌。”
长安,果然是一滩浑水!
信使说道:“赵嵩率军去搜寻山贼,半道被数百人袭击,赵嵩身边好手死伤惨重,自己也肩部受创,狼狈而归。”
“谁干的?”杨玄问道。
长安的信使自然不知道,知道也不会说。
但老刘的信使却知晓,“夫人那边遣人告知小人,让小人带话。”
难道是要生了?
还早啊!
杨玄心中一紧。
“周侍郎来信,提及此事,说,人说女婿半个儿,有人伏击我儿,该死!”
老丈人!!!
杨玄心中一暖,“去歇息吧!”
老丈人的出手在杨玄的预料之外。
且此次出手竟然不加遮掩,可见周氏的愤怒。
韩纪来了,听了此事说道:“周侍郎那边是愤怒,也是表态。从此后,周氏与赵氏便是水火不相容的死敌。”
赵嵩在西疆多年,说实话,日子并不好过。他彻底倒向杨松成为的是利益,可利益没到手,先损失了两笔。
其一是伏击杨玄失败,麾下精锐死伤惨重,而且名声也跌了——瀚海节度使出手伏击,竟然惨败,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赵嵩不及杨玄!
这是对赵氏一个沉重的打击。
而周氏出手,这是第二个打击。
周氏公开出手,便是宣告,从此周氏公开针对赵氏,谁也没法挑毛病。
这事儿,应当是周勤谋划的吧!
一举两得。
了得!
“西疆那边莫要小看!”
杨玄想到了当初的西疆之行,“洛罗的蛮人凶悍,若是组织得力,这便是一支强大的军队。其次洛罗人也不弱。一旦内部形成合力,对大唐而言,便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洛罗皇帝和权臣之间的暗斗,拖延了他们的发展。
韩纪说道:“长安那边派了使者来,看似软弱,实则这是挑拨离间。皇帝想挑动郎君与赵氏斗,与杨松成斗。”
“玩权术,说实话我玩不过他!”
杨玄很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弱点,“可这是天下!”
王者当坦荡!
以势压人!
而不是玩阴谋诡计。
“天下,有德者居之!”韩纪眼中闪过利芒,“郎君,此事可反击。”
“嗯?”杨玄看了他一眼。
韩纪说道:“把此事公之于众,舆论大哗之后,再令包冬传谣……传话,伏击郎君之事乃是皇帝指使。”
“搞臭他?”
“是!”韩纪冷笑,“此事他无从辩驳。”
“皇帝若是否认,那便是控制不了赵嵩,如此,西疆便同北疆一般,成了国中之国,这对皇帝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若是他不肯承认此事,那么,便是蓄意伏击我。”
这是权术!
也是阴谋诡计!
韩纪微笑道:“老夫以为,此事,可行!”
搞臭伪帝的名声,将来讨逆时也能多一分声势。
一个掌控不了大唐的帝王,人品低劣,且能力低下……这等帝王还留着他过年?
韩纪抚须微笑,觉得这个谋划堪称是无懈可击。
长安那边派来信使,便是有撇清之意,可这边不想撇清,你能如何?
有心人自然能发现赵嵩从西疆带来的数百悍卒丢了大半……怎么丢的?
长安难道是地狱,还能吞下活生生的人马?
随即北疆谣言四起,这事儿就控制不住了。
韩纪看着斜阳,心中畅快之极。
果然,唯有这等事业才能让老夫一展所学啊!
痛快!
杨玄也在看着斜阳,眸色深沉。
“此事,不妥!”
韩纪一怔,“郎君可是担心被人诟病吗?此事乃是板上钉钉,赵嵩的行迹瞒不过人,任凭他如何否认……”
杨玄摇摇头,“此事你的谋划毫无瑕疵。”
韩纪心中一松。
“当初我送广陵王去西疆就藩,那一路,我看到了西疆的荒凉。那边的百姓日子过的并不好,这也是赵嵩在西疆无法扩张的缘故。而洛罗……”
杨玄想到了当年,“那些蛮人凶悍,洛罗人也不弱,且国力雄厚。要紧的是,他们贪婪如兽类。
这些年他们与大唐之间能维系太平,不是因为他们改行吃素了,而是,大唐依旧是个庞然大物。”
他回身看着韩纪,“若是他们得知西疆脱离了长安的掌控,你说说,洛罗人会作甚?”
韩纪下意识的道:“会出兵攻打西疆,进而觊觎整个大唐!”
西疆不足以抵御倾国而出的洛罗!
也就是说,一旦洛罗出兵,西疆败亡指日可待。
到了那时,北辽会如何?
南周会如何?
韩纪脊背发寒,“老夫该死!”
杨玄看着他,轻声道:“你是谋士,看到的是事。
我是主公,看到的是,天下!”
……
篝火舔着陶罐的罐底,陶罐中的羊肉在汤汁里翻滚着,香气四溢。
杨玄坐在篝火边,一个护卫过来。
“郎君,那个阿息保求见。”
杨玄点头,阿息保带着两个大汉过来。
“见过杨国公。”
杨玄微笑,“一起吃点?”
这只是客套,可阿息保却毫不犹豫的坐下,“好。”
韩纪眼中多了鄙夷之色,对老贼说道:“此人看似豪迈大气,可行事却步步为营。”
“可有不妥之处?”老贼问道。
韩纪没吭气。
老韩竟然不讥讽此人?不对啊!
老贼看了韩纪一眼,发现他正面色凝重的盯着阿息保看。
阿息保酒来就干,肉来就吃,吃的格外豪爽,但却看不到一丝粗俗。
而且此人顾盼间威严自生,令人心中生出一种心悦诚服的感觉来。
“这是枭雄?”老贼说道。
韩纪摇头。“不!”
“那是什么?”
“老夫看……”
韩纪沉吟良久,“像是,一方雄主!”
阿息保吃饱喝足,起身道:“我这里有些勇士,两边各出一人,厮打摔角为乐,若是胜了,我出一盒珍珠。”
“随意。”杨老板喝了一口酒,疲惫在渐渐消散。
“阿勒!”阿息保叫出一个矮壮的男子。
随即看向杨玄。
杨玄左手酒杯,右手随意往身后一指。
他在轻视莪!
阿息保带来的勇士都是好手,故而见杨玄不以为意,难免心中一哂。
被杨玄反手指中的大汉走出来。
杨玄一看是张栩,就叹道:“换一个吧!”
那个阿勒冷笑,“随意换,换谁都成。”
张栩上前一步。
“如此,就由老夫来侍候你。”
阿勒咆哮一声,就冲了上来。
身体看着急速晃动,竟然寻不到具体踪迹。
阿息保说道:“若是选错了,再来就是,这一场不算。”
舍古人是多没见过世面……杨玄摇头。
双方接触了。
阿勒一拳,直挺挺的没有任何掩饰。
劲风吹的张栩须发纷飞。
内息雄浑!
不错!
张栩盯住了他。
挥拳!
呯!
张栩回身,走到了杨玄身后站定,气定神闲。
阿勒的嘴角颤抖了一下,鲜血溢流出来,缓缓跪下。
“我,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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