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皇帝今夜依旧和贵妃一起。
雾蒙蒙的世界里,皇帝茫然看着四周。
“这是哪?来人!来人!”
雾气突然消散,一个中年男子笑吟吟的站在前方。
“二郎!”
皇帝面色剧变,“你……”
那人便是孝敬皇帝,他突然指着皇帝喝道:“狗东西,枉自孤对你如此照拂,你却狼心狗肺谋害孤!”
“不,不是朕!”
皇帝尖叫。
雾气突然一卷,孝敬皇帝不见了。
皇帝喘息着,看到一个武将牵着一个孩子出现。
“杨略!”
杨略带着那个孩子在种地,在操练,他们的人马越来越多……
烽烟突然升起,杨略和那个孩子率领大军席卷而来。
直至长安城下。
长安城被火焰笼罩住了,皇帝四处奔逃,却寻不到安全的地方。
那个孩子追来了,挥舞横刀,凶狠的道:“狗贼,受死!”
“不!”
皇帝猛地睁开眼睛。
贵妃被惊醒了,猛地坐起来,“二郎!”
皇帝满头大汗,神色狰狞的看着虚空,仿佛那里有个敌人在冲着他咆哮。
“二郎!”
贵妃试探着伸手,轻轻按住他的肩头,“作噩梦了吗?”
皇帝的神色缓缓变化,重重呼出一口气,沙哑着嗓子说道:“是。”
贵妃心中一松,“日有所想,夜有所梦。二郎还是少操心朝政才是。”
如今的朝局已经形成了制衡的局面,杨松成等人一家独大,但梁靖带着一帮子人横冲直撞,也能牵制住国丈。
再有周遵、王豆罗等国丈的对头出手,局面还算是平稳。
皇帝闭上眼睛,梦境清晰无比,那孩子的模样都还在记忆中。
他喘息了一下,“更衣。”
随即宫人们进来,用布巾为皇帝擦去身上的汗水,换了一身衣裳。
除去头发湿润有些难受之外,皇帝松了一口气。
他睡不着了。
索性就起身出去走走。
贵妃陪侍在侧,二人就在寝宫外缓缓而行。
“鸿雁可还记得当年的孝敬皇帝?”
贵妃点头,“记得。”
“那位伯父对朕不错。”
皇帝的声音很柔和,“见到朕会叫住朕,问最近读了什么书,可曾飞鹰走狗,可曾被人带坏了……说一通,然后拍拍朕的肩膀,让朕没事去东宫,他那里有好先生,有好书,只管借去看。”
孝敬皇帝出身尊贵,且帝后看重,故而行事大气,哪怕是面对重臣也是如此。
贵妃想到了后来……
传闻,皇帝和太上皇构陷了孝敬皇帝。
还是废太子的女人时,她觉着这是个谣言。
等成为皇帝的女人后,见识了皇帝的手腕和心机,她迷茫了。
“帝王就一个。”皇帝的声音很温和,“那一日,阿翁吃的多了些,中的毒也最厉害,故而没多久就驾崩了。祖母随即登基为帝,压制满朝男人……”
贵妃觉得有些冷。
不禁双手抱臂。
“权力是如此的令人迷醉,拥有权力,你就能拥有这个世间的一切。你想要甚么就有什么。你一句话就能决人生死。庞大的天下都会随着你的吩咐而起舞……
这,是多么的令人心动啊!”
贵妃想到了梁靖,还好,哪怕是到了如今,梁靖依旧保留着当年在蜀地时的恶少作风。
以前她觉得这样不好,可此刻却觉得无比亲切。
人,一旦被权力迷惑住了,会做出让自己都不敢置信的事儿来。
“所以,为了权力而做些事,是理所当然的吧!”
皇帝回身,贵妃点头。
“嗯!”
皇帝目光炯炯,“在朕的治理之下,大唐是蒸蒸日上吧?”
贵妃点头,用崇敬的目光看着皇帝。“是。”
“哈哈哈哈!”
皇帝不禁大笑了起来。
几个在阴暗处打盹的宫人擦去嘴角的口水,走出来,束手而立。
韩石头来了。
“陛下。”
“怎地把你折腾醒了?”皇帝看着心情不错。
韩石头说道:“奴婢正睡的香呢!就听到有动静,心想,吵着陛下了可不行,就赶紧起来查看。”
他如果说是有人禀告,难保皇帝会猜忌他令人盯着自己。
伴君如伴虎,说的是帝王心态难以捉摸,而不是帝王凶残。
再凶残的帝王,只要有迹可循,就能避开灾祸。
皇帝眸中多了一抹满意,“朕记得杨略是在南周吧?”
“是!”
韩石头不知皇帝为何突然想到了杨略,赶紧打起精神来。
皇帝觉得太阳穴有些酸胀,他伸手轻轻揉揉,反而更难受了。
“那个孩子也在南周,镜台那边可曾有消息?”
从杨略带着孩子远遁南周后,镜台就一直紧追不舍。刚开始皇帝颇为关注他们的消息,渐渐的,也就忽略了。
韩石头想了想,“上次镜台禀告他们的消息是在去岁,说是杨略潜入南方,卷走了不少青壮。”
果然,和朕的梦境契合了,杨略在操练军队……皇帝微微蹙眉,“为何没禀告给朕?”
那一次是禀告了,可皇帝却沉迷于一首曲子中无法自拔,他说道:“南周都被朕的虎贲打的狼狈不堪,险些亡国,那杨略难道想倚仗南周攻伐大唐?笑话!”
但帝王不会错!
韩石头欠身,“奴婢有罪。”
皇帝当然知晓这事儿和韩石头没关系,他冷冷的道:“把王守叫来。”
皇帝此刻精神越发的好了,“拿刀来。”
王守来时,就看到刀光闪烁。
许久未曾操练了,皇帝一套刀法弄下来,有些喘息。
他把横刀丢给内侍,冷冷看着王守,“杨略和那个孩子如何?”
竟然是这个问题……王守收敛心神,说道:“陛下,因北疆威胁越来越大,这两年镜台从南周和南疆那边抽调了不少人手去北疆打探消息。”
“所以南周那边就疏忽了?”皇帝声音平和。
王守一个哆嗦,“并未,前次镜台的人发现杨略率军三百骑来到了南疆,卷走了当地五百余青壮。”
“一次五百,十次,百次多少?”皇帝咆哮道:“渎职!”
雷霆至,王守缓缓跪下,“奴婢有罪。”
皇帝走过来,一脚踹去。
“啊!”
王守配合的惨叫着,倒在地上。
“无用的狗才!”
皇帝一脚一脚的踹着,王守满地打滚,惨嚎声震动夜空。
皇帝累了,止步喘息,眼神凶狠。
“贞王与庸王如何?”
这是问孝敬皇帝的两个孩子。
王守爬起来跪着,忍着身上的疼痛说道:“那二人整日就在府中,贞王装作是脾气暴躁的模样。庸王装作是胆小怕事……”
“可有私下勾结官员将领?”皇帝问道。
“并无。”
皇帝突然笑了,“他们装了十数年,朕看着很是有趣。知晓朕为何不揭穿他们吗?”
咱不敢听……王守低头。
韩石头默然。
皇帝咳嗽一声,负手而立。
“当年伯父为太子,阿耶只是皇子,且不得看重,连带着朕也被人漠视。朕一入宫中就能感受到这些,伯父那边的人随意说句话,宫中人就恭谨而行。而朕的吩咐,却被怠慢了。凭什么?”
“那些年朕憋屈!憋屈的难受,夜里都睡不着。”
“朕做了皇帝,而伯父的孩子却成了普通宗室。他们见到朕,一个低着头,一个害怕的浑身颤栗。”皇帝笑了起来,突然轻声道:“伯父可看见了吗?你的孩子的生死都操控在朕的手中。他们怕了,怕的要命,哈哈哈哈!”
韩石头神色平静。
皇帝的声音突然一变,冷冷的道;“南周那边可知晓杨略所在?”
王守摇头,“应当不知晓。”
“应当?”皇帝说道:“朕看年胥知晓。此人想养着杨略那等逆贼,只等机会一到,就出兵袭扰南方。如此,当令人领军威逼南周,逼迫年胥清剿杨略,朕,要看到那两颗人头,嗯!”
“是。”
王守觉得这事儿和镜台无关,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毒打有些冤。
皇帝沉吟着。
“张楚茂会阳奉阴违,石忠唐……不知朕的心思。”
皇帝来回踱步,突然回身。
眼神冷厉。
“让戚勋去,告诉他,务必要逼迫年胥出兵,清剿杨略。朕,要看到……至少要看到那个孩子的人头!”
戚勋!
韩石头低下头,眼底有恨意。
李元登基后,戚勋就奉命清洗孝敬皇帝一脉。
这也是外界诟病孝敬皇帝的下台和身死,与李泌父子有关系的原因之一。
正常的夺嫡,失败者黯然下台,或是身死,正常。死后最多盯着他的家眷就是了,压制他的儿孙二三十年,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可李泌父子却令戚勋痛下杀手,堪称是此地无银。
……
宫中使者很快就到了戚勋家中。
此刻戚勋正在吃早饭,听闻使者来了,赶紧擦嘴,去了前院。
“王监门?”
使者竟然是王守。
见王守鼻青脸肿的模样,戚勋嘴角微微翘起,然后心中一凛。
整个长安,能毒打王守的唯有皇帝。
看看伤痕,很是新鲜。
也就是说,这弄不好就是昨夜打的。
能让皇帝愤怒到毒打王守,必然是大事儿。
王守冷着脸,“还记得当年的那个孩子吗?”
戚勋脑海中浮现了杨略的模样,以及,一个襁褓。
“记得!”
王守居高临下俯瞰着他,“当年黄氏逃了一人,朕饶了你。此次你去南疆,当威压南周,逼迫年胥出兵,清剿杨略!”
当年戚勋奉命去绞杀孝敬皇帝一脉,在绞杀黄氏时,漏了一人。当时皇帝不以为然,戚勋自己也不以为然。
可没想到,时隔多年后,皇帝却突然提起这件事。
戚勋眼中多了狰狞,双手紧握。
“是!”
“朕,要看到那个孩子的头颅!以及,杨略的头颅!”
“是!”
戚勋抬头,“可是马上出发?”
王守摇头,“后日宫中大宴群臣宗室,你不在,容易引人注目。过后再去。”
“是!”
戚勋把王守送到家门外。
看着王守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戚勋冷笑道:
“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他回到了家中,继续早餐。
大儿子问道:“阿耶,可是要出远门?”
戚勋点头,“去见一个故人,了却一段多年前的恩怨。”
……
同一时刻,杨玄还在吃早饭。
一群懒货做出来的早饭实在是令人头痛,杨玄没胃口。
“郎君,下次带着厨子吧!”
姜鹤儿一脸忠心耿耿的模样。
杨玄看了一眼她剩下大半的早饭。
“罢了。”
杨老板进了厨房。
“鹤儿来烧火!”
“哦!”
老板果然被我说动了……姜鹤儿窃喜,欢快的生起了火。
调一碗面糊,切了些羊肉丝,干虾也弄了些。
用羊肉丝和干虾爆炒,加水煮滚,几分钟后用筷子把面糊一条条的拨进锅里。
少顷,一人一碗另类馎饦就成了。
姜鹤儿吃了一口,杨玄问道:“如何?”
真是美味啊……姜鹤儿眯着眼,“美味!”
呵呵!
杨玄笑了笑。
吃完早饭,宫中来人。
“后日宫中大宴。”
杨玄本想问问都有谁去,却忍住了。
可以去问赵三福。
“老韩,送送中贵人!”杨玄微笑。
“是!”韩纪过来,把内侍送出门外,握着他的手,亲切的道:“慢走!”
一锭银子滑入了内侍的袖口中,内侍满意的道:“宫中宴请群臣,还有宗室,杨副使当谨慎。”
韩纪进去。
“郎君,说是还有宗室,那二位……”
杨玄知晓他说的是自己那两位同父异母的兄长。
庸王、贞王。
他缓缓说道:“见一面,也好!”
“是啊!”韩纪微笑,在他看来,那二位目前的状态就不错,最好一直保持下去。
“令人去那个胡饼店,就说我寻赵三福有事。”
“是!”
晚些,杨玄得到了回应,赵三福在等他。
到了胡饼店,他进去,随即绕到了后面。
赵三福在后面喝酒。
“喝一杯。”
杨玄坐下,二人默然吃了一会儿,杨玄放下筷子问道:“后日宫中宴请是什么目的?”
“就是彰显帝王威严,震慑一番……”赵三福看着他,目光古怪,“震慑一番如你这般的乱臣贼子。”
艹!
杨玄笑了。
赵三福说道:“皇帝最近心情不大好,小心些。”
“为何?”
“不知,昨日他半夜把王守叫进宫中,一顿毒打。随后,令戚勋准备去南疆,逼迫南周清剿杨略……”
杨玄微笑,“是吗?”
戚勋!
该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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