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窸窸窣窣’之声,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
接着,一员身披铁甲的雄壮身影,站在了贾诩的身边。
没等张绣开头,贾诩朝着村落的方向指了指,笑呵呵地问道:“以佑维观之,此寨如何啊?”
“这...”
张绣眉头微皱,凝神打量起对面来。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地开口道:“先生,此寨甚是简陋。
若让绣领兵,只需三百兵卒,便可破之。
不过,寨中操练的数百丁壮,倒还算齐整。
至于战力,或与曹丞相辖下郡县兵相当。”
“郡县兵?”贾诩点点头,“佑维可知,李横麾下有多少这样的寨子?”
“这...”张绣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见此,贾诩没有介意,反而是微微一笑,自顾自地说道:“李横拿下丹阳郡后,在建业、曲阿、丹阳三县。一共收缴了五十多万亩土地。
利用这些土地和强征来的十八万丁口,他一共成立了十八个万人军屯。
每个军屯下面,大概有三个像河对岸这样的寨子,也就是千户屯。”
“这么多?”张绣的脸上,涌出一丝惊色,“那也就是说,在这小小的三县之地,只要李横想,他随时便可征招近三万屯田兵?”
“不错!”贾诩点了点头,接着道:“这些军屯还不是全部。
我们离开建业时,那阎象亲口对我说:他们在庐江郡,还有十个军屯。”
“十个?”张绣脸上的惊色更重了,“那岂不是说...?
在李横麾下,仅是屯田兵便有四、五万之众?
而且,以绣观之...”说着,他朝河对岸指了指,“此寨中很多体格雄健的丁壮,并没能入选操训的屯田兵之列。
若把这些人也拣选出来,此寨当可再得数百兵丁...”
说到此处,他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嗓音抑制不住地轻轻发起颤来,“若李横麾下军屯,均是如此的话,岂不是...
这李横,光屯田兵,便能聚起十万之众?”
“是啊!...”贾诩长出了一口气,略显感叹地说道:“怪不得离开建业时,那阎象会把军屯的情况说得那么多?
原来,他是想让我们着重地看一下各地的军屯。
谁知我们却跑去各县...?”说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先生不必如此!”张绣劝道:“谁又能想到,这李横能把军屯做到如此地步?
不瞒先生,绣刚听说李横搞军屯的时候,也以为他的军屯,最多也就像曹丞相那样,组织一些农夫,集中屯垦田地罢了。
不过...”
“不过什么?”
“先生...”张绣犹豫了一下,一脸凝重地说道:“李横在建业城外便有兵数万。
丹阳各县,每县有守兵一千多人。
建业城内、外,还有数万丁壮在营建城池,若把这些人补入军中,也可得兵数万。
各处军屯再大力征发的话,又是十万。
这...”说到此处,他吃惊地看着贾诩,“先生,如此算下来,岂不是说,若李横愿意,短时间内,他便能聚兵二十万。
这怎么可能?
到现在为止,他不过是占了丹阳一个郡,庐江半个郡而已。
况且,这么多的兵马,他又如何养得起?”
贾诩看了张绣一眼,意味深长地轻声道:“养得起的。”
“养得起?”张绣疑惑地问道:“曹丞相广有数州之地,却因无粮而大幅收缩。
李横以不足两郡之地,如何养得起这么多的兵马?”
“呵呵...”贾诩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曹丞相治下虽州郡众多,但大部分都是久经战乱,民生疲敝不堪。
甚至,一些如东都--洛阳那样的地方,连人都没有几个。
我在许都时,曾偶然间,于曹丞相桌案上,看过一份帛书。
在那上面,记载着是青州城阳郡的田亩、丁口数。
其中,田亩数是两万六千亩,而丁口,则只有两千六百户、一万两千口。
另外,整个城阳郡,一年向许都上交的税负是钱十三万,粮一万九千石。”
“这...”张绣吃惊地看着贾诩,“城阳郡十几个县,怎么可能就这么点人口和钱粮?
绣记得...
那城阳因临海之故,凭借海获之利,可是相当地富庶。
且,自自黄巾之乱以来,城阳郡也并没有遭受多少兵乱。”
“不错!”贾诩点了点头,“佑维说得不错。
可也正是因为没有遭受过多少兵乱,城阳郡的豪门大家才得以保存了下来。”
“呃!...”张绣愣了一下。
可是很快,他那张粗豪的脸上,便又露出一丝恍然,“先生的意思是?
在曹丞相麾下,饱经战乱之地,因人丁稀少,便收不上钱粮。
而像城阳郡这种地方,虽然富庶非常,但也是豪门富户众多。
因这些豪门大户隐匿、侵占了,大量的田亩、丁口,所以才收不上多少钱粮。
故而...
曹丞相虽辖制数州之地,然官渡之战前,却并无多少钱粮储备。
可是...
曹丞相既缺钱粮,何不打灭一些豪门富户?”
“呵呵...”
贾诩的嘴角一弯,露出一丝嘲弄,“你当他不想这么干吗?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啊!”
“不敢?”
“对!不敢!”贾诩肯定地道:“别看他有十几万百战雄兵,可他若真这么做了,其制下的很多豪门富户,立刻就要起来造他的反。
那些豪门富户,可是有不少子弟在曹丞相处为官的。
这些人虽在曹丞相处为官,但也必然会跟着族人一起反。
而这些人要是反了,曹丞相恐怕连现在这些地盘,都保不住。”
“可是...”张绣依旧一脸的不解,“那李横又为何敢在丹阳郡,打杀这许多豪门富户?”
“李横?”贾诩笑道:“李横可是山贼出身!
在他的麾下,哪有什么豪门世家子弟出仕?
而且,李横在丹阳南部诸县扫灭众多豪门世家后,应是得了不少钱粮。
某估算,仅粮草方面,他应该至少得了二十万石。”
“这...”张绣恍然道:“所以,先生才说:那李横养得起二十万兵吗?”
“不!”贾诩摇了摇头,“李横重修建业城,操训兵马,设置军屯,都要消耗海量的钱粮。
他打杀豪门世家得来的钱粮,即便有剩,估计也不会太多。
某说他能养得起二十万兵马,不是指这个,而是...”
说到此处,他朝小溪两岸,那一片绿油油的麦浪指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李横在丹阳三县设军屯五十三万亩。
在这江东之地,田地又是一年两熟。
是故,在丹阳郡,仅这军屯,便可一年收粮百万石。
即便扣去养活军屯老弱的消耗,他还能剩下六、七十万石。”
“呃!...”张绣愣了一下,喃喃地道:“先...,先生还是少算了。
养活十八万军屯,哪里需粮三、四十万石。
就算用二十万石粮养他们,那李横都算爱民如子了。
曹丞相治下的军屯,一丁一年的口粮,可是连一石都没有的...”
话说到此处,两人都没有再吭声。
他们明白,他们所说的这些意味着什么。
李横的军屯虽然草创,但只要给他一年的时间...
不,甚至都用不了一年时间。
只要再等两个月,让李横的军屯能收获第一季粮食,他的这些军屯便算彻底立住了。
而军屯立住了,他李横也就在江东站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