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以海叫来了那门立功大将军炮的炮手们,负责操炮瞄准的那个家伙,长的非常高,接近两米,金色的大胡子很抢眼,一问原来是瑞典人,这个四十多岁的佣兵也是欧洲三十年战场的老兵。
当年曾跟着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征战,有过一段光辉岁月,不过后来古斯塔夫二世在战场不幸战死后,这个大胡子没有继续效忠古斯塔夫二世六岁的女儿克里斯蒂娜女王,而是接受了西班牙人的雇佣,只是运气不太好,后来便辗转来到了东方。
面对朱以海的嘉奖问询,冯·菲利普倒是挺诚实的说那一炮其实三分靠技术,七分靠运气。
这个家伙的实诚让朱以海很满意,不仅当场又加赏了十枚龙银,还提拔他为千牛镇幼军炮兵总教头,授游击衔。
冯·菲利普拿着二十块银元,愣愣发神。
在澳门的时候虽听说这鲁监国豪爽大方,可也没成想真这么大方啊,这才打了一炮,就得了二十块银元的赏赐,
来到远东以后,菲利普倒也适应了大明的银子,欧洲诸国林立,货币混乱,比如说英镑,就因为银子不太值钱,所以英镑改革向黄金靠拢,含银量不断下降,大约是一两黄金,值五英镑,而大明一两黄金现在能值十五两银,从明中的一两金换四两银,到换七两八两,崇祯初的十两十二两,如今的十五两,因战乱,金银兑换比不断加大。
按这样计算,此时一英镑大约值三两银子,这个龙纹银币看着挺不错,菲利普心里迅速一番计算,他是个优秀的炮手,数学挺好,很快得出,他这一炮就相当于到手六英磅左右,超过一两的黄金了。
“殿下,咱们直接把这二十六门镇威无敌大将军炮给拉上来,对着南门猛轰,应当可以直接轰塌了。”王之仁非常兴奋的上来提议。
朱以海倒挺平静的。
刚才那一炮确实运气成份很大,正常情况下这前装滑膛火炮的精度可是非常低的,当然,如果集中这么多门火炮抵近轰击,确实很厉害。
但城上清军也有火炮,虽然大炮数量不多,但还有许多中小号的火炮,架在城头也还是很有威胁的。
朱以海问菲利普的专业意见,他先是仔细的问了朱以海城中的防御兵力、火炮等情况后,才做了肯定答复。
“我们的火炮确实有很大机会轰破城墙,打开城门,但我建议,最好还是先把城墙前扫清,尤其是那些壕沟,要不然就算大炮轰塌了城墙,可步兵不能及时跟上突入城中,对方也完全能够把缺口堵上的。”
“还有一点,如果我们火炮推的太前、太密集,有可能被城上炮火击中,但如果放在后方,威力又大减。”
火炮的作用肯定是很强的,但他还是建议先常规作战,等扫清城下,甚至能够压制城上时,火炮再协助轰开城门,为步兵打开缺口入城。
城头。
张存仁和萧起远、田雄等又上了城头,他们仔细打量着,确实只看到一门大炮。
田雄通红着脸,“南门城头上有四门红衣大炮,你们都是死人吗?看着对方轰我们,你们他娘的不会还击?对方把炮都拉到这么近距离了,你们居高临下,给老子瞄准了轰啊!”
几个军官被骂的狗血淋头,得了命令,赶紧跑去骂下面负责火炮的将领了。
很快,清军的四门红衣大炮接连反击。
城防大号的千斤佛朗机炮,威远炮,大将军炮,还有短身管的臼炮威远大将军炮,也都开始装填瞄准。
南城头上各种火炮上百门,其中有三分之一是上千斤的炮,射程上都号称能打千步远,只不过实际上这些炮也就四门红衣炮最强,其它的比较落后。
就如那威远大将军炮,是一种身子极短口却巨大的臼炮,这种炮形状如钟,俗称西瓜炮或冲天炮,西方风帆战舰的舰首一般有这种炮,这种炮射击仰角大,难以直射,发射的炮弹非常巨大,如果用来攻城最合适,尤其适合抛过城墙攻到城墙内去。
放到城墙上,当然也不错,问题是这种炮射程其实不远,精度更差。
至于说威远炮啊大将军炮啊佛朗机炮,其实他们更适合装填霰弹,适合近距离轰击步兵群。
可上面有命令,那些炮手们也顾不得了。
一门门炮迅速装填,也不管实际射程到底有多少,反正就是奔着刚开火的那门巨炮猛轰就是。
一时间,南城墙上百炮齐鸣,大地震动。
无数各种大小的铁球铅弹甚至是臼炮的巨大石弹就漫天飞来。
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
朱以海此时站在一里开外,也被吓的不轻,赶紧拉上老学士徐石麒等赶紧跑。
“快退!”
这些炮可不是开玩笑的,虽说没啥精度,但谁敢堵运气呢。
······
等硝烟散尽,朱以海有些狼狈的从一辆盾车后面起身,虽距离城墙有好几里了,可刚才那阵狂风暴雨般的炮击,仍让他有些心有余悸。
“殿下,镇威无敌大将军炮没了。”
杨伯兴有些沉重的过来禀报。
鞑子上百门火炮齐射,然后打了不止一炮,而是对着那门炮轰了半天。
刚刚立功,一炮轰掉半个杭州南城门楼顶,而被朱以海钦封为镇威无敌大将军炮的那门二十四磅炮,已经被轰烂了。
炮架彻底散架,挡在前面的盾车也都被轰碎了。
幸好菲利普等炮手见机跑的快。
鞑子的反击非常快,他们连把炮撤走都来不及。
“大意了。”
朱以海望着还弥漫着烟尘的炮位,只能无奈的道。
刚才把炮推到城前一里,确实使的威力大增,但也使的这炮处于城上的反击范围内,本来朱以海以为,城上就四门十八磅红衣大炮,让他们打几炮也不太可能打的中。
可谁想到,这鞑子疯了。
居然把南城上这上百门大小火炮,不顾一切的还击报复,狂轰滥炸半天,这再差的精度也总能轰中吧,毕竟这才相距一里。
何腾蛟面色苍白的站在那,他在湖广的时候,也是镇守一方的,可还真没遇到这种打法。
这种百炮齐轰的场面,太壮观了。
徐石麒也不好看,他叹着气,“五千两银子,这就没了?”
朱以海倒还好,“也不是就没了,那铜铁疙瘩不还在,拉回来重新融铸便是,咱们现在也有炮匠、技工,回收利用一下,也还值不少的。”
“暂时不要把炮拉到前面去,起码要距离城墙三里,最好是给大炮建上掩体,垒上墙立上栅。”
这一顿乱拳打死老师傅,确实打的大家都有些措不及防。
刚刚城下因那一炮之威,明军气势高涨,山呼万岁,可马上就被打的有些懵了。
王之仁赶过来,“殿下,咱们不能让鞑子夺了锐气,臣请以大炮还击报复。”
朱以海环目四顾,发现大家确实被这一顿乱轰,给轰的有些懵,大伤士气。
“也是,咱们炮不比鞑子少,岂能让他夺了士气?”
“传令,把大炮拉上来,距离三里构筑火炮阵地,既然要轰,那就轰个痛快,看看到底谁的炮更厉害。”
鞑子城中有大小火炮几百门,但他们得分守四门,而且城头位置也有限,不好摆放。
而对攻城方的朱以海来说,他可以把所有的炮都拉过来集中攻其一点,虽然鞑子居高临下占有优势,但他重炮更多。
二十六门二十四磅炮,损失了一门,还有二十五门,何况三磅的团属炮虽只有五百多斤重,但这炮可比城上的什么威远炮、将军炮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命令传下,王之仁亲自去指挥。
御营士兵们都赶去帮忙推炮。
一个时辰后,距离南城门三里左右,一个火炮阵地建成。
二十五门二十四磅长炮,再加上二十六门三磅炮,还有一些佛朗机、将军炮等也拉了上来,反正御营里的各类炮,这次也是全凑到一起。
统一交给神机镇的炮兵们使用。
“炮兵就位,请求射击!”
为了安全起见,朱以海等被拉到了距离杭州城十里的位置,站在坐纛大旗下。
掏出两团棉花,朱以海把耳朵塞住,“允许射击!”
杭州南城头。
残破的城门楼子里,张存仁等一直在观看着城外明军的反应,看着一门又一门炮被拉出来,摆在几里之外。
心不断的下沉。
田雄等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刚刚还为击毁了明军那门大炮而兴奋的心,也如坠冰窟,他们都无法相信,明军怎么比他们大炮还多。
田雄更是咬着牙提议,请让他集结城中骑兵,杀出去毁了明军的这些火炮。
张存仁很想答应,甚至想亲自带骑兵冲出去,可此时杭州被打个措手不及,城中不过几千兵,骑兵更少只几百。
面对着数万明军,这冲出去无异于肉包子打狗。
起码相距三里的明军火炮阵地,基本上已经超出城上火炮的射程,骑兵不敢出,火炮打不到。
最后就剩下等着被轰的下场。
眼看着对方已经完成准备,张存仁不得不再次黑着脸往城下跑。
萧起远和田雄等也都跟着下楼,知府朱国藩满心激动的也跟着下楼了,这次再不下楼,估计得被轰上天。
躲在城墙的藏兵洞中,几人都沉默着不吭声。
气氛凝滞。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紧接着感觉脚下巨震。
一个时辰后。
张存仁带着萧起远田雄等再次登上南城墙,城门楼子已经彻底不见了,甚至南城墙多久城垛被轰碎,连那包砖的城墙,都出现了许多塌陷、裂口。
虽然还没有坍塌,却也摇摇欲坠。
部署在南城墙上的四门红衣大炮和其它各式火炮一百余门,这一轮就被轰没两门红衣大炮和其它炮二十几门。
张存仁在城上巡视了一圈,无视那地上的断臂残肢,最后站在城上对着城下遥望许久,转身下楼。
第二天一早,田雄却总督衙门拜见张总督商议军事,被告之总督大人昨夜已经趁夜突围,去江宁城搬救兵去了,巡抚萧起远也走了。
张总督走时留话,城中防御由提督田雄总领,后勤民政等交由知府朱国藩负责。
要求他们二人务必同心协力,坚守城池,他和萧巡抚很快就能带援兵回来的。
田雄怔怔发愣许久,不敢相信。
等确认张存仁萧起远居然无耻的跑了时,他愤怒的一脚踹翻那个门子。
总督和巡抚半夜潜逃,还带走了城中的一千满汉八旗,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田雄心里暗骂,昨夜城外的明军怎么就没把这两个家伙给围歼,大卸八块了,他奶奶的,要走也带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