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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贼正折返向东南而来,不过离海盐还有些距离,我建议咱们可以趁胜把澉浦拿了。”

刚从澉北赶回来参加徐园战斗的张名振指着地图道,“澉浦非常空虚,仅有一营降虏汉奸,兵额五百,实兵不过百余,能打的也就二十几个守备家丁。但澉浦却十分富裕,两浙盐场三十五处,嘉兴五处,海盐县独有三个,其中澉浦就是西面这个鲍郎场的盐运中心。”

“杭州有两浙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嘉兴、松江、宁绍、温台设四分司,杭州、绍兴、嘉兴、温州设有四批验所,这个澉浦原是海宁卫下的澉浦所,后来设有盐课司,还设有巡盐使,澉浦这里的鲍郎盐场,共设有盐团二十一团,一百四十一灶,有灶丁五千七百二十一人,年产盐七百零五万斤,这还仅是官面上的,实际上澉浦私盐是官面上产量的三倍还有多。”

海盐沿海到处都是晒卤的盐田,绝大多数的百姓都从事着晒盐相关产业,或是从事地下走私盐的买卖。

一个澉浦所,看似不起眼,但却是海盐地下私盐的分稍中心,那里有大量盐仓和众多私盐贩子,财富惊人。

刚打下的徐氏,其实也仅是一个坐地蛇而已,徐家控制不少盐田,有许多盐灶盐丁,参与私盐生产。

“我们现在趁胜拿下澉浦,胜过我们拿下的百个徐园,所获盐和钱,足够我们浙兵食用数年。”

朱以海倒没认为刚给张名振从总兵升级为提督后,他就飘了,开始说大话了,盐商之富谁都清楚,明清时的扬州盐商,富的流油啊。

而历代盐政厉害的时候,私盐那就是最暴利的行业了,唐末的黄巢、王仙芝、王建、钱镠等人可都是贩私盐出身,后来称帝称王的,元末的陈友谅等也都是贩私盐起家的。

那些着名的私盐贩子,那都得是一方枭雄,既狠又弟兄多还钱多。

当然,对于朝廷官军来说,私盐贩子再厉害,也终上不得什么台面,毕竟国家军队可是最强力的暴力机构,除非是王朝末世国家崩溃之时。

提督浙江军务总兵官张名振明显是想黑吃黑,以前张名振在石浦时也会参与一些私盐走私贩卖,但顶多算是小打小闹而已。

“现在打澉浦会不会打草惊蛇?”

“臣倒以为,恰应当在李遇春到来前,先把这个澉浦拿下,这样一来咱们就有一个稳固的立足之地,进可攻退可守,甚至还可以用澉浦城做为一个埋伏李贼的牢城,来个张网以待。”

张名扬这时也赞同兄长的建议。

刚又打了一起胜仗,大家都很高兴,这场胜利虽然看似微不足道,不过是击败了一群无赖流氓,但细思起来又不简单,这是他们北渡以来的首场胜利。

尤其是这场胜利也间接证明鲁监国提出的战略是可行的,还有一点就是昨晚这一仗确实打的漂亮。

他们击败了一支乌合之众,将其尽皆俘虏,足三千多人,但是只出动了半个旗手营和一些乡勇,而他们一个兵都没战死,只是几人轻伤,还是黑夜里不小心扭伤脚或撞伤的。

这样的胜利当然值得兴奋。

澉浦虽是一个所城,有一个守备营,但防守更空虚,偏偏这里还这么有钱。

“那些盐商和私盐贩子,应当也蓄养了许多打手家丁吧?”朱以海提出,澉浦城里最强的力量不是那支降虏的守备,而应当是那些私盐贩子们,任何铤而走险的暴利犯罪买卖,都肯定要用足够的武力支撑的。

后世的金三角、墨西哥、巴西等毒品泛滥地方的毒枭黑帮,哪一个武力不强?甚至比当地的警察力量还强。

“私盐贩子终究只是一群走私贩而已,跟军队一比,微乎其微,他们就如那地下的老鼠,在阴暗的角落悄悄摸摸的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真要堂堂正正的打仗,他们就不值一提了。”张名振很不屑道。

此时的江南地区,除了南京和杭州驻有鞑子重兵外,其它地方其实相对虚弱,尤其是浙西地区,当初多铎占据南京后,派了使者去吴越招安劝降,钱谦益也派了自己的募客门生同往。

然后招降使半路遇到了马士英的妹夫杨文骢,这位明末大才子虽是马士英的妹夫,但却很是忠勇,南京灭亡前他是巡抚镇江常州一带地方,并监督江防水师,马士英还特拔了一营黔兵给他。

在清军渡江时,镇江总兵郑鸿逵等弃江而逃,杨文骢却是率部打了好几仗,可惜他这个巡抚、监军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兵权,部队都握在各个军头手中,军头们不战而逃,杨文骢最终也只能且战且通,一路退到常苏一带。

遇到钱谦益和多铎南下的使者,杨文骢直接带兵半路截杀。

南京多铎闻言,也因此大怒,听从了钱谦益建议,派出博洛分兵南下,要武力镇压攻掠江南。

博洛南下,进军神速,一路之上,各种从南京撤下来的败兵,几乎都是望风而逃,而苏杭本地守军官吏更是纷纷投降。

博洛一路上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到了杭州,把个刚监国五天的潞王拿下了。

也正因为南下迅速,所以清军虽然在杭州驻有一支大兵,但其实从南京到杭州之间的,常苏松嘉湖等地并没多少兵,基本上都是当时投降的一些地方明军,投降后再被加官晋级再留守原地。

如先前被朱以海斩杀的陈梧,他原是杭嘉湖参将,清军一来,立马投降,然后被博洛委任为副总兵。

结果这个陈梧也是个人才,博洛前军刚走,他后脚又去拥立了义阳王,加封为总兵,再然后又拜为浙闽总督南下,结果最后死在朱以海手里。

历史上在六七月时,吴越地区爆发的那一轮反清高潮里,表面上是因为剃发令引起的,实际上还是因为当时清军只顾着南下打杭州新立的潞监国小朝廷,而并没有怎么对诸地驻军镇压,没有足够的武力威慑地方,江南士兵绅官吏中有不少人仍在继续抗清,所以才有了后面因剃发令导火线引发的大起义。

清军后来对各地此义军疯狂镇压,制造了十几起屠城惨案。

所以张名振说的也没错,实际上现在从长江南东南岸到杭州湾东北岸一带的这片三吴地区,现在就是处于一个特殊的真空期。

明朝正规军要么在之前南京勤王中落败或投降、逃跑了,要么就是剩下的一点留守的二三线部队直接就投降了。

然后清军直接奔杭州去了,也没在沿途留驻兵马。

各地于是基本上暂时处于一个没人管的空窗期,鞑子任命的那些投降的伪知府伪知县,有好些原本地位不高,是一些佐贰官甚至只是一些小吏。比如嘉兴县府城的伪县令胡之臣,在鞑子经过的时候,他只是在县城的天宁寺前卖药的江湖郎中,因为趁机去迎了鞑子,还拍了一通马屁,献了药,于是被虏帅直接就授为嘉兴府城秀水县令。

一个卖假药的江湖郎中,突然变成了一个县令,但毕竟没根基,又想把令来行,自然也就得假借他人,比如网罗招聚无赖,甚至跟地方上的一些大族、商会,甚至是一些地下黑势力合作。

可这样一来,却必然又导致秩序混乱。

这一段时间,也确实是各地都非常混乱的时候,原本有大明在,起码还能保持一个表面上的平衡,现在这个平衡打破,于是各方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甚至一些秘密教会都开始从地下转为公开。

就比如澉浦所城,表面上是那位投降鞑子后被升为守备的原卫所官掌权,但实际上却是由澉浦的几大家族和那些盐帮们分割大权。

李遇春本来正往桐乡一路抢劫过去,因为胃口大又贪婪,他几乎是一路抢劫过去的,走到哪抢到哪,因此路上耽误了些时间,十来天时间,都还没到达桐乡。

等他抢的差不多了,也快到桐乡时,这时后方那些之前降虏的伪官们雪片一样的求援信快马送到他手上。

刚开始还只是零星的一些求援信,某某地出现了一支前明余孽打着某地义营旗号来犯,可这样的信越来越多。

信里那些义营的兵马也是越来越多。

这里五百,那里一千。

最后那些伪官只能龟缩在县城、乡镇中,门都不敢出了。

反正到后面,他们的救援信已经非常绝望,说现在这些叛军已经出现在城镇外面,每到夜里还试图突袭攻城。

他们急需李军门的大兵救援,请求他赶紧来镇压叛军。

李遇春本来是想先抢完桐乡再去的,反正一点点叛乱乱民而已,就算他们砍了那些官吏,跟他有半文钱关系,死的又不是自己人,他们死了后,到时自己还更好安插自己人呢。

可后来连杭州那边博洛贝勒和新到任的张存仁总督、田雄总镇都纷纷派人来催他赶去平乱时,他只好调头南下了。

当然,他仍然不信什么遍地都是前朝余孽乡团义营的屁话。

糊弄鬼呢,哪来这么多的什么乡团义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