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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浦镇中。

陈梧的兵仍在满城劫掠,毫无军纪,凶过悍匪,到处是哭天抢地。这些兵面对鞑虏南下三吴时,一个个望风而逃,跑的比兔子还快,但面对无辜的百姓之时,却凶狠狰狞猛过老虎。

城中最大的座宅院前厅,陈梧正跟几名手下将校在喝酒。

“伯爷,这松浦镇地方虽小,但还真挺肥。”一名脸上带疤的军官笑道,厅中摆着大大小小许多箱子,装满了金银铜钱,还有许多金银首饰,许多首饰上面还带着血渍未干,都是刚抢来的。

各路人马放开抢掠,照老规矩,劫掠一半得上缴,这上缴的一半送到陈梧这。

到时陈梧拿两成半,然后各级军官们再拿两成半,剩下五成则充做军费。

反正这年头也指望不了朝廷的饷钱,一切都得靠自己,他们也早习惯了这种方式,尤其是自弘光被俘后,这些军头们更是完全没有了束缚,各凭本事了。

义阳王崇明监国,能给他们的也只有空衔虚爵,还得他们这些人送钱粮等支持呢。

“融一万两银锭出来,派条船送去崇明进贡给义阳王。”

“太多了点吧?”一名军官不舍。

陈梧却摆摆手,“钱算个毛,这里遍地都是,抢就是。”

“就是,我听说这次鲁王在宁波抄谢三宾家,可是抄了许多金银,据说金子就抄了三万两啊。”

“哈哈哈,等王朝先过来,咱们将他们干掉,到时就是我们的了。”

“要我说,根本没必要等王朝先来,咱们自己动手,可就全是咱的了。”

陈梧捋捋胡子,“那王之仁和张名振还是比较能打的,当心反咬一口。”他对自己手下人马比较清楚,真正能打的也就是各级军官养的家丁,这些家丁可轻易不愿意损伤,这可都是大家压箱底的本钱。

“让各哨都小心点,多派点夜不收出去盯着,当心那王之仁张名振摸过来了。”

“伯爷放心,不是都打探清楚了吗,那鲁王手下几营人马,才两三千兵,他们这会只怕还在等咱们过去拜见呢。”

另一人笑道,“这鲁王一看也是*都没长齐的,别人都是扫地为兵,生怕人少,他倒是*,居然还拼命削减人马的,王之仁两万五千的浙江总镇,他倒是给人家搞的就剩下两营人马,这种人,还出来凑什么热闹当什么监国啊。”

“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他们这些人奉义阳王监国,谁不是有一营兵就敢号称万众?

黄蜚两万来人,都敢号称十万精锐。

陈梧不也到处拉壮丁,拼凑出一万多人马嘛,乱世嘛,兵越多这才本钱越厚,谁还嫌本钱多呢。

那鲁王行事,一看就是个书呆子,这种人能成什么事。

别说他连个伯爵都舍不得给,就算肯给,陈梧都不愿意奉这种人为主。

“来,喝酒,待王朝先一到,咱们就过去把那毛都没长齐的鲁王给拿了。”

“伯爷,到时凭这平灭伪朝之功,伯父必然要高升侯爷了。”

“哈哈哈。”陈梧得意,“本镇晋封侯爵,也定给你们也都谋个总兵参将加封。”

“干!”

·····

松浦镇外。

朱以海带着千余人马打着陈俊的旗号,穿着他们的衣袍一路大摇大摆过来。

张名振带着营中将校赶紧上来拜见。

“殿下怎么来此战场?”他有些恼怒的瞪着兄弟张名扬,“混账,你如何当差的?”

朱以海拍了拍张名振,他身上甲衣满是血渍,可知这一路过来,也不轻松。

“是孤要来的,你先跟孤说下现在什么情况?”

“陈梧就在前面松浦镇中,董评事也在里面。”

“臣抓了几个舌头,那陈梧正派人去请王朝先带兵前来汇合,胆大包天想要去慈溪袭击殿下。”

朱以海却不以然的笑笑,“孤是问你,你还在等什么?”

张名振昨夜一路过来,沿途袭击了几波乱兵,尽显大将之风,没有让一个乱兵跑掉,将他们拿下后全绑起来了,一路打到了这里,却还没惊动得意中的陈梧等。

“殿下,那陈梧和王朝先他······”张名振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

“他们奉了义阳王在崇明监国是吧,这个孤已经知晓了。”

“殿下,那咱还打吗?”

“孤昨晚让人过来见你,你没见到人?”

“见到了,臣只是想问,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朱以海望着张名振,“考虑什么?”

“鞑虏当前,是不是先一致对外?”

朱以海挽起张名振的胳膊,很认真的道,“昨晚在鸣鹤场镇,我跟宸荃、名扬他们也说的很清楚了,义阳王等在崇明举旗抗虏大旗,孤非常欣慰,我皇明朱家总算不全是软蛋了。”

“孤愿意与义阳王联手抗虏,一同恢复大明。甚至鞑虏当前,可先不要追究谁先谁后谁正统,他在吴孤在越,吴越联兵抗虏,将来嘛,先入关中者王,谁先收复两京,便奉谁为君。”

张名振被这番话说的愣住。

本来天亮前,他就已经到了这,完全可以发动突袭,对这支没什么防备的乱军动手。但他停下了,就是因为知晓了他们居然不是逃兵,而是义阳王任命的浙闽总督陈梧的兵马。

他犹豫了。

这个时候,自己人打自己人似乎不好。

“侯服啊,孤与义阳王皆太祖子孙,抗击鞑虏不分先后,不分长序。但是,陈梧这贼,孤不能容忍。他带着一群逃兵潞将,一路打家劫舍,这根本不是抗虏义师,这是一群强盗。孤如今身为越地监国,岂能坐视百姓被掳掠而无动于衷?别说孤现在是监国,就算孤只是这浙江的督师、巡抚,哪怕只是一个宁波知府,孤今天都要斩陈梧于剑下!”

“殿下,要不臣进松浦镇见陈梧,跟他说明,警告他一二?”

“用不着了,乱世里陈梧这种人太多,孤却绝不愿意姑息。孤还是那句话,抗虏驱鞑,有一个算一个,孤都愿意接纳联手,但对陈梧这种打鞑子两脚抹油,残害起自己百姓却凶如虎狼的家伙,孤一个都不放过。”

“侯服你若是犹豫,你便留在这里休整,孤亲自去拿下他的狗头!”

朱以海如此态度明确,张名振也知道自己的犹豫让监国不快了。

当下咬牙,“臣该死,请让臣将功赎罪,率部拿下贼子。”

“孤既然已经来了,那就没有闲坐看戏的道理,一起吧。”

三营人马汇集,一千余人,都没什么减员,陈梧虽然都见过了鲁监国的使者,却还没把鲁监国放在眼里,以为这位跟义阳王一样的。总以为,主动在他。

还幻想着跟朱以海玩缓兵之计,等王朝先过来把朱以海一网打尽呢。

却不料,张名振朱以海他们出手这么迅速,甚至早就打到他门口了,可他把各路人马撒出去抢掠,连个正常点的警戒都没,跟个烂网似的被洞穿了还不知道。

总以为来到了越地,远离了清军,就已经安全了,可以为所欲为,高枕无忧。

张名振有些懊悔昨天的犹豫,这会立功心切,便亲自带着家丁,打着昨夜缴获的陈梧手下旗号,往松浦镇中奔去。

朱以海手里拿着个千里镜,远远打量着张名振一行。

比预料中的还要轻松,松浦的陈梧部下,看到自家人马的旗号后,连过来检查的都没有,就这样让他们大摇大摆的过去了。

甚至大早上的,松浦镇的城门,也直接就那么敞开着。

朱以海心无波澜。

此时他心中想的还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义阳王,史料中记载不多,好像在江阴那场艰难的战斗中,义阳王曾经派人去救过江阴,但也没有什么力度,江阴死难后不久,吴地抗清的浪潮,也就一点点的被清军平灭。

好像这义阳王后来也就南下投奔了鲁王,似乎后来又去投奔了福建郑家。

他手下的那些人,黄蜚吴志葵王朝先黄斌卿沈廷扬荆本澈等等,反正后来也或死或南下。

相比起抗清十八年的鲁王,这群人就如一个泡沫,阳光一照就碎了。

历史上南明前期真正成气候的也就是浙东鲁监国和福建的隆武帝了,两家联手本大有可为,结果还刀兵相向,先内斗起来了,你斩我使者,我杀你臣子,让鞑子坐心渔利,让人痛心。

之前他第一时间打出监国旗号,也是为了抢占先占,避免再次唐鲁内斗。可没料到,现在却又来了个义阳王。

看张名振、沈宸荃等人的态度,其实大明的臣子们还是不希望内斗的。

这应当是好事。

可朱以海也不能容忍陈梧这样的人。

当然,这不仅仅是对乱兵逃兵的打击,也是对三吴义阳王监国的明确表态。

他没说不承认义阳王监国,但也不可能自己放弃监国。

所以现在他只能说吴越联手,并肩抗虏,至于将来,先入关中者王。

这算是一个让步,不想先自己人为了一个正统打起来。

可他也清楚,只怕这个事情并不容易解决。

他对陈梧下手,哪怕以陈梧纵兵劫掠为由,这事也怕很难过去,义阳王那边估计只会视为他率先开战了。

两头为难。

朱以海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殿下,张总镇入城了。”

朱以海回守神来,举起望远镜,果然张名振已经进城,正在控制城门,他的亲兵正向这边挥旗示意。

朱以海收起心中思绪,“跟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