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普被拜大学士入阁,这也似乎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这里职位最高的文官便是宋之普了,又与鲁王有旧,刚刚立有拥立之功,此时论功行赏,肯定封赏不低。
宋之普推辞了几下,也就接下了。
虽然是六个殿阁大学士中排名最后的东阁大学士,但朱以海让他票拟,则又实际相当于是临时首辅了。
“陈函辉为左副都御史兼侍读学士兼浙江巡抚,柯夏卿为戎政尚书兼翰林学士!”
原兵备道虞大复和临海知县吴廷猷先前都不愿意随戴光大降清,各挂印归第,此时也因此被朱以海认定是忠贞之臣,特召来授予要职。
虞大复授为通政使,吴廷猷则授为台州知府。
一通加官拜职之后,小朝廷倒也有几分模样了。
宋之普在内阁票拟,陈函辉负责都察院,柯夏卿这个戎政尚书则主要负责重建京营,大致上还是沿用明朝的朝政体制,虽然朱以海也认为明朝的体制经过近三百年演变后,变的有些畸形,尤其是其中太监参与中枢决策权力过重,另一方面文官过于压制武官,但一时半会,他打算暂不对这块下刀。
“国家祸乱相仍,区区江南无以偏安,不如暂且南巡广州?”
说话的是原兵备道虞大复,现在被朱以海授为通政使,他手底下原有的五百台州海道兵,也算是唯一一支正规军了。
朱以海对这南巡提议只是一笑而过,南巡,不过是换个名的逃跑罢了。
“不然,浙东沃野千里,南倚瓯闽,北据三江,环以大海,士民忠义知勇,这正是当初越王勾践成就霸业的原因也,况且,孤在此监国就位,本就是危亡之时聚拢人心之意,若是孤不战而逃,那天下百姓又还有几个肯相信我们,还对大明抱有希望呢?”
若是朱以海在台州监国,然后马上南逃,那跟弘光、潞王他们有什么区别?
早已对大明失望至极的天下臣民,又还有谁肯再对大明存有希望?
所以明知相距几百里的杭州就有鞑子大军,可朱以海却不能跑。
“可是台州无兵,鞑虏又近······”虞大复做为兵备道,也是文臣里懂些兵的,大明的兵备道有点类似于军分区正委这么一个职务,管理一道内的军务粮饷等等涉及军事的差事,属于巡抚直属,而大明的巡抚往往又提督一省军务或是兼理粮饷,甚至往往还要加兵部侍郎或都察院佥都御史等衔,让他们可以统领号令地方文武。
虞大复做海防道,手下有一营五百兵,不过明末连九边的兵都糜烂不堪,更别说东南的海防兵了,嘉靖朝大倭乱后,浙东甚至与倭国断了贸易,所以兵更不堪用。
说有五百海防兵,实际上估计七成都没有,更别说训练和装备了。
至于鲁王要重建的勇卫营和锦衣卫,都只有一点骨架子,哪怕庞天寿从广东带回来五百勇卫营兵和三百佛朗机佣兵,但也不过杯水车薪。
这边举起旗子来了,杭州的博洛听闻后,只怕会不顾炎热立马出兵来攻,到时如何抵挡?
“海门参将吴凯有一营兵马三千。”朱以海道。
大明在浙江设有一个总兵,全称是大明镇倭总兵官,驻于宁波。总兵以下,还设有四参将,即杭嘉湖参将、宁绍参将、台州参将、温处参将。形成了文有浙江巡抚、宁绍兵备道等四兵备,武有镇倭总兵和台州参将等四参将的格局。
做为海防重镇,浙东兵马还是不少的,卫所很多,后来营兵兴起后,这边也有一总兵四参将。
海门参将也叫台州参将,就驻于台州湾,距离临海城不到百里,参将吴凯统领一营三千人马。
虞大复原是台州兵备道,正是海门参将吴凯的上司,对吴凯的协镇人马还是很了解的,所谓三千不过是号称,名册上是这个数,实际上根本没这么多。
更何况,如今形势下,吴凯是不是还可靠,也不清楚。
“臣愿前往海门宣敕,召吴凯领兵前来台州拜见殿下。”虞大复虽不知道吴凯如今是否降清,但仍然还是愿意亲自去一趟。
“孤与卿同去,吴参将就算心有犹豫,孤也自信能够劝说他一同抗清。”
“不可。”
数道反对的声音一起响起,宋之普和陈函辉、柯夏卿等无不反对,连庞天寿、李国辅、刘朝等也都认为这太冒险了。
万一吴凯已经降清,这岂不是羊入虎口,送上门去吗?
不过朱以海却早就态度坚决。
他自穿越之后就一直在谋划着未来出路,结合两世记忆,规划了一条极险的道路。
不降、不逃。
决战到底。
要战,首先就得有自保的力量,光靠王闯子等一些老兵,短时间不可能招募并训练出一支可战的新军的。
还是得依靠现有的大明军队,海门参将吴凯、石浦游击程名振、浙江总兵王之仁等等,这些都是必须要争取的对象,甚至还得尽快下手。
“殿下,万万不可啊!”
一群人都急了。
朱以海却很淡定,他有淡定的资本,因为历史上吴凯便是最早响应鲁王抗清的明将,虽然后来他降了,但也是后来一败再败完全没了希望后才降的,起码这几年还是心怀希望愿意抗清的。
还有石浦游击张名振,这位后来更是成为了鲁监国麾下第一敢战能战的大将,就算王之仁这员大将身上有许多明末将领们的通病,武夫嚣张跋扈,手下士兵没有军纪等等,但他抗清的决心是坚决的。
最终兵败后,王之仁在海上把妻子儿女的坐船凿沉,然后自己驾小舟去了清军营地,大汉奸洪承畴听说后,激动的来见,结果王之仁根本不是去投降的,他只是见抗清无望,所以主动跑去见了清军,将他们大骂一通,然后求死。
他的临终一番话更是名留青史,他说我乃前朝大帅,国亡当死,恐葬于鲸鲵,身死不明,后世青史无所征信,故来投见,欲死于明处耳。
他王之仁不是逃跑了隐姓埋名,也不是改头换面苛且了,而是轰轰烈烈的为灭亡的大明朝殉葬,让世人皆知他的死,他的忠。
这样的一个人,当然值得信任。
所以朱以海早就打定主意,这边先监国即位,正式打起旗号来,然后马上就赶去见这些带兵的武将们。
尽早的整合出一支人马来。
“殿下万金之躯,岂可涉险,让臣等前往吧。”
“孤亲自去见他们,更显诚意。国家危难之时,谁又不是在冒险呢,这个时候,我又岂还能坐在后方享乐?”
“如果怕死,我又何必做这监国,我直接往南逃就是,得过且过,继续苛且好了。”
“但是,亡国灭种之危,我辈岂能坐视?”
“一会便动身前往海门,左右不过八九十里,顺江而下,半日可至。”
······
王相‘退朝’,回到操场,兄弟们迎了上来,“都赶紧收拾一下,准备去海门。”
“义父,监国要南巡吗?”王忠源问。
“监国要亲自去见海门参将吴凯。”王闯子低声交待,“把老兄弟都叫上,家伙事也都带好,我们勇卫营一定要护好监国周全。”
王忠源等一些勇卫老兵却还有几分半信半疑,这个时候亲自去见一个参将,总有些可疑,他们觉得也许鲁王表面说的好听,可实际上还是怕了,多半是借口见吴凯,然后到时再寻个由头,直接出海南下了。
一想到此,大家不免有几分失望,刚热起来的血,似乎都在降温。
王闯子一巴掌拍在年轻义子的脑袋上,“胡思乱想什么,我等既已效忠殿下,那自然就得忠心不二。再说,刚才有官儿说南巡,殿下一口否了,一心要抗清。这次去海门,殿下不带家眷,所以绝不会是南巡。”
“真的?”年轻的战士王忠源又有些振奋。
“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殿下赏赐你们的银子都还在怀里没捂热呢,那官衔都还没过瘾,你们居然就置疑起殿下来了,都他娘的赶紧给我动起来。”
“现在勇卫营又添一营了,可别让庞公公手下的马吉翔给比下去了。”
鲁王已经把庞天寿从广东带来的五百勇卫营,另编一营,庞天寿举荐了原坐营官马吉翔,鲁王便授马为勇卫二营游击将军,而庞天寿带来的三百葡萄牙火枪队佣兵,朱以海则将他们调出来另编一营,为神机营。
“义父,那个马吉翔自称是世袭锦衣,可我听说这人根本没有什么本事,全靠奉承太监们起家的,最早就是奉承高起潜,现在又混到了庞天寿手下,这种人哪会带兵打仗,要我说,就该请鲁王把那五百勇卫新兵也划到义父手下,交给我们一起统领。”
王相一巴掌又拍在了义子脑袋上,“监国殿下的决策,岂是你能胡乱猜度的,马吉翔这人我当然听闻过,一个马屁精,可越是这样,我们越得干好我们的差事,赶紧滚去准备,一盏茶后出发。”
临出发前,他叫来义子低声交待,“这次马吉翔也会带些手下同行,你给我把他盯仔细了,若是这家伙敢有半分不轨之心,你给我马上把他脑袋拧下来给我。”
王忠源点头,咧嘴低笑,“义父放心,我最看不惯那种打仗时畏前怕后贪生怕死,可平时却最喜欢拍须溜马甚至冒功抢赏的狗东西了。”
“好好干,将来殿下中兴大明,收复两京,到时说不定你我父子也有机会当一镇总兵,甚至封个侯伯光宗耀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