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承溪年少成名,不仅作得好诗,也能写得一手好字,在京城贵族名门的圈子里,名才姣姣。
就连皇帝都称其颇有云墨之的风骨。
云墨之,那可是当今一代书法大宗师,传闻其人落拓不羁、任性至极,偏偏在书法上有着极高的造诣,多少世家子弟踏平山坡,也未能拜入其门下,更遑论请他出山了!
因而,贯承溪的字,便愈发的珍贵。
纪夫子收回神思,毫不犹豫地立在贯承溪身侧,略显混浊的眼眸迸发出星星点点的光彩,视线一瞬也不肯移开他的手。
一炷香后。
李冲将毛笔丢在案桌上,揉了揉吃痛的手腕,皱了下眉。
贾光鼎听到这边的动静,立马凑上前,探了探头,眼神扫过宣纸上的字迹,语气惊讶:“李兄,你的这幅字写得真是妙哉、妙哉!”
听到此话,李冲的眉宇松散了下,眼睛里流露出受用的情绪,嘴角挑了挑,却没开口,等他继续说。
贾光鼎见状,十分配合地将李冲的宣纸拿起来,端详道:“此字笔走龙蛇、十分大气,就连这勾拐处也尽显风骨,啧啧啧,好字!好字!”
石循闻言也凑过来,只看了一眼,便道:“果真如此!不是我说,就李兄这字,给某位异国人当名帖也不为过!”
话落,他还往后头角落看了眼,勾唇讥笑。
石康立在纪夫子身侧,跟着欣赏贯承溪的字迹,闻言,皱眉看了石循一眼,眺了眺李冲的字迹,接着目光平静地收回。
这个石循,净添乱。
贯承溪名誉广传,因而除了与李冲交好的公子哥们,其余的人都凑在贯承溪案桌前,一睹其落笔风姿。
唯独坐在后方角落的颜之卿例外。
贯庭霄看了看稀稀落落围着李冲的人,又看了看那处角落,脸色一沉,几个大步踏过,站在颜之卿跟前:“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睡觉?我堂兄为的谁,你别装不知道,还欲独善其身!”
“呵~”颜之卿极轻地笑了下,没理会,换了个手肘,支撑着脑袋,继续闭眼入睡。
又是这种态度!
贯庭霄眉头一皱,想也没想地一把伸出手欲攫住她的手腕。
然而更快的是颜之卿,她一个利索闪躲,让贯庭霄扑了个空。
贯庭霄手掌带起的风,吹起了颜之卿垂在额头的两缕头发。
颜之卿缓缓睁眼,一双清丽的眸子夹杂着淡淡地烦躁:“够了没?”
“自然没够!”贯庭霄盯着面前这张白净的小脸,只想狠狠地揍下去,看他还敢不敢露出这种不屑一顾的表情!
“贯承溪都没发话,你……”颜之卿摇了摇头,“多管闲事!”
“颜、之、归!”贯庭霄咬牙切齿。
这一番动静不小,贯承溪转过身来,眼眸里含着凉薄:“庭霄!”
贯庭霄哼了声,径直走到贯承溪的身侧:“让一让、让一让,你们挤到我堂兄的字迹,能赔的起吗?”
众公子哥儿自觉地退了两步。
贯承溪正了正神色,瞥了他一眼:“越发没个正形了!”
“看字、看字总可以吧?!”贯庭霄不敢直视贯承溪,伸手欲拿起桌上的宣纸,手却忽地被人一把打开。
“拿开你的手!”纪夫子沉声道,脸色十分认真,眼睛却始终盯着这一副字。
这态度,似乎是见到了极世珍宝。
另一侧的李冲脸色十分难看。
他们二人同时落笔,纪夫子却一眼也没有往他这儿瞥过,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
“我兄长的字,都被陛下誉为有云氏风骨,因而写得极佳是自然而然。”贯闻牧忽地出声,顿了顿又道,“不过,李公子独爱骑射武艺,字迹写成这般,已然不易。
平日里学生们时常被纪夫子教导,要勤学有所得,不必勉强与他人相较高下耳,学生以为,李公子做到了。”
好一个“自然而然”!说得甚是轻巧!
贯庭霄竖眉:“我堂兄的字迹如何,什么时候轮到你评头论足了?怕不是面壁久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吧?!”
贯闻牧紧了紧垂在身侧的双拳,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似示弱般地退了两步,声音平稳:“承溪世子是你堂兄,亦是我兄长,我又怎敢……评论……”
“好了!”纪夫子一扬手,“李冲,将你的书法拿来,让老夫看看。”
李冲看了贯闻牧一眼,上前行了几步,将宣纸递给纪夫子。
纪夫子接过,出于平常心,还是扫了一眼,淡淡道:“确有长进。”
众学子听到纪夫子肯定的评语,好奇地凑上前。
李冲所写的正是《绿衣》,笔墨均匀,字骨尚佳。
搁在他们一众学子里也算中乘。
不过若是在见过贯承溪的书法之前,见到此字,定然觉得他不凡,年少有为,笔风大气。
然而,见过贯承溪的书法之后,众学子的眼界有了更高的层次,再见李冲的字迹,只觉其笔风略有瑕疵,以嫩扮老,秀技以夺目。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众学子难掩失望的神色,贯庭霄更是直言不讳:“这写得什么玩意儿?如真若纪夫子所言,李公子之前的字迹岂不是不堪入目?”
“你!”李冲顿觉脸面无光,盯着贯庭霄看了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纪夫子瞥了眼小霸王:“别添乱,回自己的位子去!”
贯庭霄荡荡悠悠地回了位子满不在意地从怀里取出一本兵器集锦看了起来。
纪夫子未再看李冲的书法一眼,而小心翼翼地捧起贯承溪的书法,叹道:“自古京城多才俊,世子之后再无人啊!”
“不敢。”贯承溪深深施了一礼,语气诚挚地否认。
“哎,”纪夫子摇头道,“你这字笔风老练,风骨霸气,颇有几分云墨之的不羁傲气,若是……”
角落处忽然传出几声笑,听起来不像是嘲讽,更像是发自内心的笑声。
众学子循声望去。
纪夫子蹙眉:“颜之归,你笑什么?”
颜之卿斜挑着眉眼,眸中尽是懒散:“哦,没笑什么,就是学生猜想,承溪世子的作风自成一派,贸然将其与人相比,恐怕不是夸耀,而是一种同化了吧?”
石循见不得颜之归这种“我笑世间”的作态,反驳道:“尔等懂什么?
云墨之先生的书法乃当今一绝,能得人称赞与之相提,已是莫大的荣耀,怎么会是你这种只会寻花问柳之人能够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