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如何救人
“坐下来歇会儿吧,”祝羡玉随脚踢了个凳子给围着饭桌转来走去的云儿,不慌不忙扒着碗里没吃完的那半碗饭:“转得我头疼。”
“祝大哥,”云儿坐旁边看祝羡玉胃口不减地一连吃了好几口肉,登时有些不爽了:“你不担心月月姐吗?”
和她一样坐立不安的小青小紫也转脸看着祝羡玉。
让三双眼睛紧紧盯着的祝羡玉未置一词,安静吃饱喝足后碗筷一丢,随手捡起桌上还没喝完的半壶酒,起身要出门。
云儿下意识地赶紧跟了上来,两姐妹也是一脸期待和不解地看着他。
“做什么?”余光瞟到云儿跟了过来,祝羡玉面无表情地立住身子问。
云儿让他这冷冷淡淡的态度弄得有些焦灼尴尬,欲言又止着:“……祝大哥是去救月月姐吗?”
“怎么救?”祝羡玉猝不及防地反问了一句。
云儿愣住,不知道怎么说了,是啊,怎么救呢,祝羡玉武功再厉害,可洪玥被带去的地儿也是戒备森严、可以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张府。
“在这等着吧,”祝羡玉仰头喝了口酒,提步往外走的同时捡起挂在腰上的面具往脸上戴:“替洪玥看好客栈,别跟过来。”
云儿愣愣,半晌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冲到门外,冲祝羡玉那道提酒缓步往前走的恣意潇洒喊:“祝大哥这么晚了你去哪!”
“如厕!”祝羡玉头也不回地抬了抬手,很快消失在了人流中。
提着酒去如厕……
云儿顿了顿,扭头望向剩下来的小青小紫,两姐妹也是一脸没法理解的样子。
“我们给月月姐祈福吧,”云儿走到饭桌前,看着同样和她一样只能干着急却什么也做不了的小青小紫,笑容勉强而苦涩:“咱们四个人中,最有希望去把月月姐救回来的祝大哥也……哎。”
两姐妹连连点头,一人抓起她的一只手安抚着。
片刻后,三人一齐对着屋外纷纷扬扬飘雪花的夜空合起手掌、阖上了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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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羡玉离开客栈后一处也没去,而是直接奔去了张府。
他的轻功十分了得,几乎是踏雪无痕风过无波,隐藏在月色暗影处,踩着瓦砾几道白影间,便就这般飞檐走壁地顺利到达目的地——张老夫人的住院。
祝羡玉飞上屋顶,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半坐半躺下后敛去气息,动作极其小心轻缓地揭开了一块瓦片,垂眼窥视着屋内情景。
张丛森形容有些憔悴地坐在跪地上的洪玥面前一条凳子上,床上躺着的张老夫人脸色惨白异常毫无半点清醒之意。
张夫人秦筱和云起正守在塌边,屋里包括正在配药的郎中在内,所有人皆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气氛沉闷而压抑。
“你还要狡辩吗,”张丛森恍地开口,声音竟已经沙哑了很多:“洪玥。”
“民女还是那句话,”洪玥向他跪了一拜:“假牙送过来张府之前我有认真检查过,绝对没半点问题……”
“荒谬,”张丛森猛地掀翻了桌上茶杯:“如今桉木鳖已确定是从你送给老夫人的假牙中查出,你竟然还在空口狡辩。”
房内众干小厮忙不迭地跪下了。
洪玥现在是有心无力,也不知道她今年是不是与各路毒药犯冲,前有砒霜,现在又来这她听都没听说过的什么桉木鳖。
“张大人,民女……”
洪玥一言未必,握着老夫人手腕的云起和秦筱忽然就发出几声恸哭。
“郎中,”秦筱猝然回身:“你快来看看我娘的气息怎么没了……”
一行人全部围到了床榻边。
祝羡玉略略坐直了点身子,继续凛目偷眼观视着。
一行人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屏息凝视地盯着郎中给张老夫人把了脉,又在全身各处检查了一遍。
“如何,”张丛森压着内心恐惧和慌张,问郎中:“老夫人她没事吧?”
郎中分别换了耳朵在张老夫人胸腔口处听了好会儿,最终慢慢直起身,侧首看了好会儿一脸紧张的张丛森,半晌猛地向他双手扶地跪下:“张大人,老夫人,没了。”
空气先是一静,随后爆发出了阵阵悲恸哭声。
“你,你说什么?”张丛森双腿一软摔在了地上,半晌又猛然起身一把薅住郎中衣领赤目怒吼:“什么叫没了,啊,什么叫没了!”
郎中几乎让他勒断气,整个人也是一脸的悲切。
洪玥怎么也不敢相信张老夫人就这般没了,昨天老夫人还领着云起过去客栈吃东西,还说这月中旬要办五十庆生宴,请她和云儿他们一块来张府来着。
这怎么就,没了……
“来人,”张丛森只觉脑袋里嗡嗡响成一片,指着洪玥的手指抖得分外厉害:“把这心肠歹毒之人押入大牢!”
话音刚落,守在门外的那两名张府小厮便快步走进来架起洪玥往外走。
洪玥没挣扎,或者说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拖走,她现在心绪乱得很,满脑子都是张老夫人过世的声音。
无法相信,也不敢相信。
祝羡玉蹙眉看完洪玥被带走,蹲在房梁上又看了几眼后盖上瓦片,飞身下来房梁,隐着身形跟去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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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待着!”从那两名押送洪玥来牢房的小厮手中接过人,两换手狱卒狠狠将她推进牢房,干脆利落开始上锁。
“老夫人你也敢坑害,”落锁的小厮恶狠狠盯着洪玥:“等着明儿人头落地吧你!”
洪玥抱手蹲坐在墙角,一身的冷汗。
她不知道什么西域奇毒桉木鳖,更不晓得为什么明明已经仔细检查过的假牙还会出了问题。
可不管这事是否与她有关,张老夫人此番已经是走了。
老夫人人挺和善,待她也跟亲闺女一般分外友好。
洪玥一想起这胸口就是一阵刺痛,一阵自责,即便假牙上的毒不是她下的,可藏|毒之物假牙确实也是她送的。
老夫人是因为假牙才死的……
眼泪猝不及防滚出,洪玥咬牙忍了会儿,终于没忍住头枕在膝盖上痛哭了出来。
她哭不是因为恐惧和委屈此番被冤枉着关进大牢,而是她全然没法接受张老夫人就这么没了。
“老夫人,”洪玥咬着牙:“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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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这般抱着膝盖哭了多久,洪玥红肿着眼睛靠在手臂上盯着墙角一窝蚂蚁发呆时,面前忽地罩上了一层阴影。
洪玥怔怔,缓缓抬起头。
来的是祝羡玉。
“你……”洪玥侧首往祝羡玉身后看了一下,果不其然,那两名守她的狱卒已经安安静静躺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起来吧,”祝羡玉扬了扬手里钥匙:“我带你离开这儿。”
“你走吧,”洪玥抱着膝盖,继续保持回原先的样子,声音已经完全哭哑:“别管我了。”
祝羡玉低头看着她,安静片刻后问:“为什么不走,我可以将你安安全全带出去。”
“我现在走就是畏罪潜逃,”洪玥说:“可我没杀人……”
“这些话留着条命再找张丛森亲自说吧,”祝羡玉弯下腰来要去拉她的手:“张丛森现在气急当头,随时都有可能下令砍了你的脑袋。”
“你真的别管我了,”洪玥叹了口气,把手收回来抱紧:“你回去看着点客栈吧,我怕张丛森会迁怒古云她们几个。”
“洪玥,”祝羡玉看着她:“你能先管好你自己吗?”
洪玥没说话。
“那好,”祝羡玉顿了顿,叹口气道:“退一万步讲,真凶即便真能抓到,那然后呢,张老夫人已经不在了,你觉得张丛森从感情上来说会放过你吗?毒不是你下的,但假牙是你送的,他要是想拿你开刀,你以为光是你随随便便把真凶抓出来就能全身而退了,而且前提也要是你能活到凶手被抓出来那一天,你……”
说到凶手,洪玥鼻头又是一阵酸楚,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顺着面颊滚了下来。
祝羡玉凝眉看着她,缓缓蹲下来,犹豫会儿后将她轻轻揽到自己怀里拍着后背低声安慰。
“都怪我,”洪玥抓着祝羡玉衣袖哭得泣不成声:“老夫人那么好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她明明跟我说过的,以前找占卜先生算了一卦,说她将来是要儿孙满堂以喜丧之宴结束这一生的,可是现在……”
洪玥说着说着,只觉自己几乎喘不上气,特别想嘶声喊出两句。
“喜丧之宴,儿孙满堂,”祝羡玉微微蹙了蹙眉,意味深长地将这八个字在嘴里仔细回味了一遍,半晌忽地扬起了点眉:“洪玥,你信我,你没事的,张老夫人也是。”
洪玥怔了怔,微微起身看着他。
“嗯,”祝羡玉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坚定异常:“洪玥,你信我吗?”
眼角还挂着几丝眼泪,洪玥打着哭噎摇头:“不信。”
“……”祝羡玉笑了笑,替洪玥把乱进嘴里的鬓发拨开后摸了摸她的脑袋,摇摇头没说话。
不管信不信,洪玥的事他也是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