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再来客栈
祝羡玉垂手看了看，方才没来得及擦洗干净，此番在桌上烛台的耀光下，那藏匿在手缝间的血垢便十分清楚。
有些骇人。
“我问你话呢，”见祝羡玉不说话，洪玥瞬时急了：“你是不是受伤了？”
祝羡玉愣了会儿，片刻后清清喉咙：“我之前不是被你安排去捡柴吗。”
洪玥没接话，沉默着等他说下去。
“我遇到了两只山鸡，”祝羡玉说：“去追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手。”
“你蹭到手了能蹭成这样？”洪玥抓起他的手摇了两下：“大哥，你要不说是摔的，我还能以为你是在血水里泡了一趟！”
洪玥话音落定，两人便没再继续说话。
过了能有好会儿，定定抓着祝羡玉手腕与他大眼瞪小眼的洪玥才蹙着眉慢慢开口了：“祝羡玉，为什么上次我给你说你那柄软剑的背后故事时，你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你知道的，”祝羡玉也看着她，没抽回手：“我一直都这样。”
“行，”洪玥点点头，又问他：“那你为什要撒谎？”
祝羡玉挑起点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这手不是摔的吧，上面别说擦伤，便是一条伤口也没有啊，”洪玥眉目微凛，一字一顿道：“你不是去捡柴，你是去杀人了吧？”
祝羡玉看着她的表情在瞬间有些涣散，半晌唇角微微勾了勾：“洪玥是吗，本座觉得你人挺好，一直也是给足你面儿，从没想过要用那招对付畜生的手段来对付你。”
像是如临深渊，洪玥在祝羡玉那双清澈干净的眸孔中，看见了自己一点一点被恐惧填满的脸。
起身太急踢翻了凳子，洪玥捞起桌上小水晶便要夺门而出。
祝羡玉坐在原地没动，手中不紧不慢转着一只茶杯。
盈盈月光透光窗柩倾射进屋内，在他那张俊逸异常的面廓上铺了层暗影。
“洪玥，你要去哪？”
诚如三九寒风般冷冽森寒的低语方始落定，已经将手放到朱门上的洪玥忽地后颈一疼，在跌到地上的一瞬间，小水晶从她怀里爬出，乖乖蹲在一边。
就像是一只真正的兔子。
意识模糊的时候，洪玥无力地将头转到祝羡玉身上，他已经缓缓站起身，慢慢从腰上去抽软剑。
可拿出来的却不是什么软剑。
洪玥看清了，那是一管分外漂亮的红玉萧。
·
云儿带着小青小紫把厨房收拾干净，捶着腰背往楼上走的时候，正碰到负手悠闲往楼下走的祝羡玉。
“祝，祝大哥，”云儿一张脸瞬间红透：“这么晚了，还没歇息吗？”
“出去走走。”祝羡玉说。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小青和小紫也早就明白了云儿对祝羡玉那点心思，见状两姐妹没多做停留，很自觉地给二人说了声后上楼了。
云儿还从未单独与祝羡玉待一起过，只觉得胸腔中的那颗心脏随时要跳到停止。
“要我陪你一起吗？”云儿怯生生地问。
祝羡玉略略摇了摇头，头一回对她露出了点轻笑：“不用了，我出去走会儿，要不了多时便回来。”
很显然，这个笑给云儿的轰击不小，一直等祝羡玉错身走出客栈好久了，姑娘才反应过来：“祝大哥这是对我笑了啊。”
·
洪玥从床榻上醒来的时候，脑袋里还真是够昏沉得可以。
拉开房门走下楼，洪玥习惯性地去后院小水晶窝里看一眼，小家伙此番睡得正踏实。
新加进来客栈那两姐妹做事特别细心，天冷气寒地怕冻着小水晶，还特地给织了小毛毯垫在窝里面，那舒适程度也让身为人的洪玥总忍不住要去和小家伙蹭个地儿睡。
“起了。”祝羡玉把怀里码整齐的木柴堆到墙角处。
“啊。”洪玥应了一声，伸着懒腰走到祝羡玉身边笑道：“整个客栈就咱两最勤奋了。”
祝羡玉指了指厨房里两道忙忙碌碌的人影：“她们才是，鸡没打鸣就起来忙着了。”
“也是啊，”洪玥笑笑，往前走着：“这两姐妹实在太勤快了，算是我这小破客栈捡到宝了。”
洪玥的身影离开后院过了能有好会儿，祝羡玉才稍稍吐了口气，看来昨晚吹给她听的曲子还是起了作用的。
·
“香见你今儿是怎么了，”云起看着跪在张老夫人塌边的香见，脚边是打翻的碗和假牙，水渍流出好一片：“平日也不见这么冒冒失失的。”
“罢了，“张老夫人道：“去另外混一碗盐水便是了。”
“谢老夫人饶命之恩。”香见手忙脚乱捡起假牙，又让手抱着丝帕的云起一阵噼里啪啦骂的同时拿走了假牙。
“你那手有多脏你不清楚吗？”云起蹙眉责备了她一句。
“香见该死，”香见一连磕了好几个头，“老夫人息怒。”
张老夫人叹口气，把她驱退了。
云起安排人另从取了一碗盐水来，小心翼翼将假牙放进盐水里，旋即转身伺候张老夫人起床。
“香见这丫头奴婢做事挺手脚麻溜的，”云起给张老夫人系着腰带：“少夫人这才把她安排来伺候老夫人您，起初做着也挺好，谁晓得从昨日起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干什么都冒冒失失的。”
张老夫人只是笑笑，听着云起的絮絮叨叨更完衣，让她伺候着戴上了假牙。
·
“表哥，”楚沉转着手中毛笔，偷眼看了看一旁陪他批阅奏折的楚生，一脸坏水：“咱把这些奏折弄完后去三无客栈吃凉粉吧。”
楚生的“健”字写了一半，怔怔后继续往下写着。
“行不行给句话啊表哥，”楚沉搁下笔毫，侧身对着楚生，“我真觉着洪玥姐的炒凉粉味道挺棒的，比宫里这些个所谓大厨的厨艺不知好几百倍。”
“是粉好吃，”楚生把批好的奏折整理到一边，翻开了新的继续批阅着，“还是人好吃？”
“啊，”楚沉愣愣：“啊？”
“你觉得我能不清楚你那点心思吗？”楚生反问。
“……我能有什么心思，”楚沉让他一句说到命脉处，有些心虚地一甩衣袖起身绕开书案，负手看着御书房外清清喉咙：“我楚沉乃大靖当朝太子，心思自然是属于天下苍生的……”
“也属于古云吧，”楚生搁下笔毫：“心怀天下苍生的太子爷，您现在每日必提两个，不对，三个字，古姑娘。”
人嫩脸皮薄的楚太子瞬间满脸通红，转身指着楚生，一脸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休得胡言。”
楚生笑笑，走上去替他把指出来后还发着抖的食指压了下去：“走吧。”
·
照常是借助法术乔装成普通公子哥的模样，不同的是，楚沉这次换了身还挺好看的蓝衣，一看便知精心打扮过。
“你这幅架势，”楚生扯了扯太子爷垂钓在腰上的三块精美玉佩：“出门很容易被人打劫啊。”
“这不还有你嘛，”楚沉摇着折扇笑了笑：“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常胜将军楚怀玉。”
楚生摇头笑了笑，谁说他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了，比如他在洪玥那就从来没赢过。
“那我也易个容吧。”楚生叹了口气。
正顾着检查自己有没有哪点儿对不起“风流倜傥”四个字的楚沉先是一愣，旋即抱着肚子笑得没法停下：“怎么，表哥是怕洪玥姐像上次那样，当着满古潇城老百姓的面儿将您老几扫帚赶出客栈？”
楚生蓄起一掌，面无表情拍在了楚沉屁股上。
火辣辣的疼。
“表哥！”楚沉吓得往后一跳，揉着屁股扬声喊：“您好歹也是个高阶术修！”
“是啊，”楚生笑了笑，“正因为是高阶术修，才有资格拍打这全大靖第三贵的屁股啊。”
“……你，”楚沉惊了：“原来你平常的冷静和冰冷都是装的啊，你这么无赖那些喜欢你的小娘子她们知道吗表哥。”
“谁知道呢。”楚生一挑眉间，已经给自己化了身行头。
并且考虑到不抢楚沉风头，他的装扮极其低调，脸也换成了张扎人堆儿里一眼就忘的大众脸，站在太子爷身旁，简直就跟他一书童没什么两样。
·
领着“极有可能被打劫”的楚沉过来三无客栈的时候，客栈里已经是座无虚席了，甚至还有好些端了凉粉没地儿可吃的，索性直接蹲在客栈台阶上吃。
乍一看去，大型灾荒难民现场。
楚沉心急地越过这些“难民，”顾不得招呼身后楚生了，步伐轻松地摇着折扇进了客栈。
来接待他的是小青。
“那个呢？”楚沉低声问小青。
姑娘不是太明白。
她不理解，楚沉也不是太好意思咬出每日必提的那三个字，直磨叽得随后跟进来的楚生看不下去了，在一旁帮着说了句：“换古云过来吧。”
让楚生“心急口快”说出这二字，太子爷反倒不怎么紧张了，甚至还十分亲民地靠着自己那张“儿子脸”，给身旁一桌大娘儿子娘亲的招呼上，换来了两个座位。
“我觉得，”楚生走过来在一堆大婶中间坐下，靠近楚沉低声道：“皇后要知道你在外面给自己找了一桌的亲娘，人起码得被关你三天禁闭。”
“不怕不怕，”楚沉摇着折扇，笑得满面春风：“从小母后就教导我，海内存阿爹，天涯若娘亲。”
楚生：“……”
“哪位客官找？”是云儿的声音。
还未等楚生应声回应，旁边楚沉就跟让人捅了一刀似的猛然从长椅上弹起，长手长腿的差点抡翻桌子。
“……”
楚生忙扶了一把桌子。
“这儿找呢！”楚沉条件反射性地举起了右手，动作很快，人很乖。
满客栈的让他逗得哈哈大笑。
如果这些“刁民”知道此刻他们笑话的人是谁，只怕一个个那张嘴巴早就不敢张开了。
“来啦！”云儿应了一声，走到楚沉身旁才看清楚这人是谁。
“你还记得我吧，”楚沉一脸激动，将手中那把折扇摇得飞起：“古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