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话的是省国防工办副主任王勇。刘银川在胡敢和王之恢走后与班子成员通了下气,讲了北京方面的要求。马学东毕竟是国防工业口上的领导,马学东来北阳,工办不知也罢,知晓了就不能装糊涂了。会上刘银川谈及北重的尴尬,刚从临同市办公厅主任任上上调省工办任副主任的王勇自告奋勇,说他有亲戚在联投总部,约谈荣飞的事可以由他来办。
刘银川大喜,他正找不着下口处呢。忙问王勇亲戚在联投总部做什么事,回答是办公室主任。刘银川一想这行,办公室主任绝对是领导的心腹,那好,王主任,这事就交给你了。
刘银川所托非人。王勇从正处级升至副厅,并进入省城,正目空天下,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接触上层的机会。联投总部崔桂香主任是王勇的表姨,王勇从临同调北阳,还在一起吃过一次饭。当王勇问崔桂香要荣飞的电话时,崔桂香倒是问了缘由,王勇说军工部马部长约见荣总的理由也足够成立,于是崔桂香便将荣飞的手机号给了王勇。
王勇认为马部长是部级领导,见一个私企的负责人那是给面子。既然北京那边着急,他看了一下日历就做了决定,安排领导星期天工作是不合适的,那就星期二好了,星期一安排一下工作,晚上的火车或者次日早上的飞机,这样的安排比较合适。他将结果通知了刘主任,竟然说已经安排好了联投这边。于是,刘银川给胡敢拨了电话,胡敢当然高兴,这个安排的速度是可以的,领导交办工作完成质量的主要指标之一就是速度。电话打给部办公厅,回话说马副部长会在星期一早上到北阳,要北重注意接站。
现在要做的就是通知荣飞了,既然拿到了荣飞的电话,王勇决定不劳小表姨了,亲自给荣飞拨通了电话。
“荣总吗?啊,请将电话交荣总。我是?我是省工办副主任王勇,有重要的事情通知荣总。”
既然是工办副主任的电话,李宁将电话交给了荣飞。
“星期二?稍等,我要问一下安排。”听完王勇的解释,荣飞隐隐的有些不快,听完王勇星期二的安排,荣飞问了一下李宁近期的安排,李宁说星期二麒麟汽车有个技术评审会,您预定要参加。
那是荣飞很注重的一款车,介于轿车和越野车之间。现在还没见过这种后世非常畅销的车型,“对不起,下周二我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另约时间吧。”说完荣飞便挂掉了手机。
这句话王勇打入石化状态。在临同做办公厅主任时,王勇也替领导约见过民企的负责人,那个老板不是一听电话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就算联投做的大,也不至于这么拽吧?联投再大,能大的过政府的部长?王勇清醒过来,反映过来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那边已经通知马部长了,这边却给放了风筝。
王勇预感到自己桶了大篓子。自己这个副厅级在人家眼里毫无分量,否则怎么会不等自己说完就挂了电话呢。
王勇将电话再打过去,接电话的是李宁,对他说,荣总正跟齐省长谈事呢。齐省长不是他能够得着的大人物,王勇压着火,将马学东的身份和约见的重要性对李宁细说了一遍,“请务必让荣总修正一下下周的工作安排,这件事非常重要。”
李宁跟了荣飞二年了,对老板的性格比较掌握了,刚才老板的不快他看得出来,“对不起王主任,下周二的会对于联投也很重要,不能改的。”
王勇的火终于喷发出来,“领导的事重要还是你们的事重要?怎么这么不懂事!将手机给你们董事长,我亲自给他说。”
“对不起,刚才荣总已经说清楚了。我只是个秘书,无权打扰领导的工作。”李宁也将电话挂了。心想,比你大的官见的多了,工办副主任算个屌。
王勇彻底抓瞎了。现在他后悔没有先联系联投了。但他不能对刘银川讲自己的安排出了纰漏,必须说服联投以弥补自己的过失,否则自己将会死的很惨。
马上想起了小表姨崔桂香。这次王勇不敢托大了,驱车到联投总部去找崔桂香,希望小表姨能够帮自己度过这一劫。
进入联投总部大楼,王勇方才感觉到联投不是临同那些私企。回想与小表姨的那次饭局,话语中充满了对联投的自豪,当时自己竟然没有在意。
“小姨,我有点麻烦了。”见到崔桂香,王勇哭丧着脸将刚才的事描述一遍,“北京的领导已经确定了行程,已经不可能更改了。麻烦小姨你跟荣总讲一讲,军工部马部长可是正部级的领导,总要顾及后果吧?”
崔桂香心里来气,“亏你还是当过办公室主任的人,有你这么办事的吗?啊,还没跟我们联系就替我们做主了?你以为你是谁?告诉你,在G省,省委书记见荣总也是先联系的。下周二会议对于联投很重要,麒麟技术工程中心的老总们都要来,都是事前调整了工作的。怎么可以随便改变?没办法,只能马部长调整行程了。对了,荣总没有说他什么时候有时间吧?”
王勇想了一下,电话里荣飞只说另约时间,没说具体的时间。
“小姨,我觉得你们联投也太托大了吧?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企业,马部长是中央部委的领导,你们还有没有点组织观念?”
崔桂香是联投的老人,组建联投总部就加入了,这几年见证了联投的壮大,深为联投元老的独有的自豪感不是一般的大,对王勇的话立即嗤之以鼻,“组织?荣总又不是党员,少拿组织说事儿。马部长是中央的部长怎么了?副总理还找我们荣总谈事呢。”
副总理找荣飞谈事?王勇吓了一跳。看样子崔桂香不像是胡侃,王勇后悔自己鲁莽了,“小姨,算我不对,办糊涂事了。你得想办法帮我。”王勇先在只能服软,暂时也找不到其他路子,崔桂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了。
毕竟是亲戚。崔桂香埋怨一通,想到了隆月。在联投内部,勉强可以制衡荣飞的就是隆月了。荣飞确实对隆月很尊重,不过俩人的关系绝对谈不到制衡,而是很默契的合作。
“我跟隆总说说吧,最好的结果是周三。周二你就别想了,那个会是不会取消的。”崔桂香也有荣飞近期的工作安排,周三倒没有大事。
“这哪行啊,马部长和刘主任都定好周二了啊。”王勇感到绝望。
“你自己种的果子自己吃。还厅级领导呢,就这么办事。你以为联投是街上摆摊的?任你呼来喝去?周三还不知行不行呢。”
“千万千万,最后周二,实在不行就周三。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再变了。”
“我变?我什么时候变了?咱们做办公室的,就是服务领导。什么时候能替领导做主了?你们临同市就是这个规矩?”崔桂香发现自己这个曾引以自豪的亲戚其实很白痴。
王勇已经知道自己的错误犯在哪里了。他严重地低估了联投。
隆月倒对马学东的来访比较重视,和荣飞通话后帮王勇将会面的日子定在了周三。
略过刘银川对王勇的严厉批评——这回王勇不敢胡说是联投食言推迟了见面时间,承认自己没有做细工作了。毕竟马学东是部委领导,刘银川通过关系联系了省里,找到主管工业的武甘霖副省长,武副省长同意参加会谈。
马学东在周二一早到达北阳,被胡敢和王之恢接进北重,住进暖烘烘的小招待所——北重因领导的到来特意抓了取暖问题。这个冬天取暖运行一直不好。群众冻一点没关系,领导是不能挨冻的。胡敢汇报说联投方面因今日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将会谈的时间定在了明天。这个变动倒也不坏,马学东正好有一天缓冲的时间。对于胡敢提出的今天的安排,马学东没有意见。上午听取班子的工作汇报——这是必走的程序,然后视察有关分厂,下午见刘银川,晚上省工办宴请马部长。
马学东重点关注北重的民品,简单听了胡敢的工作汇报,带着一帮人在北重几乎所有班子成员的陪同下去了基层。几乎将民品分厂全部走了一遍,非常详细地看了在产的产品,询问了市场,成本,利润等一系列问题。本来预定的一个半小时的视察时间延长了近一倍,一直到十二点半才从车间出来。
胡敢必须在马学东见到刘银川前将荣飞出身北重的情况摊明。否则就被动了。他不知道陪同马部长来北重的石凯是否已经给马部长吹了风。上午一直没时间问石凯,午饭前石凯也没有对他说。胡敢硬着头皮也得揭开这块伤疤了。
马学东心思重重地坐在主位上。胡敢的汇报其实没有听在心里,那些数据也没有在意。官样文章见的多了,究竟是咋回事他很清楚。关键是北重的现场考察中看出的问题让他比较头疼。相比于南方的企业,北方在军转民上一直举步维艰。部里的企业在G省的龙头就是北重,搞好北重有着非常重要的示范意思和带动效应。但北重的民品依旧存在着小、散、乱的现象。规模小,行业散,管理乱。虽然确定了主攻方向,但民品主业的汽车零部件却不占优势地位------如果就这么四面开花地发展,绝对没有前途。至少投入就跟不上,造一件样品可以,实现批量供货就难了。那需要生产能力的保证------
真正需要视察的是麒麟。这个引起国务院领导关注的汽车公司究竟是什么实力?值不值得部里加大对北重民品发展的支持?联投会不会邀请自己参观其生产线?
无光十色的菜肴一道道摆上了桌。马学东收回思索,如果张部长来,一定会批评北重的奢侈了。从坦克总装厂厂长位子上一路高升登上部长位子的部长非常痛恨所属企业的大吃大喝,甚至连房间摆盘水果也会毫不客气地命令拿走。马学东私下鄙夷张部长的做派,下面的厂长们都是诸侯,哪里能管得住他们的吃喝?你走了他还不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部里要管的是企业的经营,要让企业在转型的大潮中找准航道,迅速在民品上形成自己的优势产业和产品,而不是去在意一顿饭的档次。
所以,马学东从来不去批评下面的大吃大喝。
胡敢殷勤地介绍着当地的特色菜肴,马学东也非常配合地品尝着,不提上午视察的观感。
“马部长,有一个情况要给您汇报。”酒过三巡,胡敢要说正事了,“麒麟汽车的董事长,也是联投的董事长荣飞,就出身北重。”
“什么?”马学东吃了一惊。
“这个人是84年毕业分配进厂的。他的母校是北阳工学院,一所很一般的大学。在北重他还是干的不错的,当上了计划处副处长,87年跳槽走了。我们也没想到,竟然搞出了麒麟汽车------”
“只有六七年时间?麒麟汽车是民营的股份制企业我知道,他当董事长,占多少股份?”
马学东不去追问荣飞为什么离开北重,胡敢松了口气,“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麒麟其实是联投的控股公司,联投旗下有几个规模很客观的企业。比如陶氏建筑,去年在北阳承建了第一个城市小区。和香港荣氏财团合资搞手机的也是联投------”
“这么说这个荣飞很年轻嘛。”
“刚满三十岁。”
马学东看着胡敢,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在厂里工作了三年,而且进入了中层。胡厂长,你那时已经是厂长了吧?”
“刚换届,他就走了。他的中层是在朱厂长手里提的。”
马学东放下了筷子,“张部长要我来就是扩大北重在麒麟的分量。市场经济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关系经济。你们有这么好的条件要我来做什么?”
马部长明显的不快,让胡敢不敢再提起卢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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