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与邹铁都有部队服役的经历,邹铁更是特种兵高手。接到荣飞的命令,二人便留意上谢蔚山和周鹏举(谢蔚山妻弟)的行踪。
跟了一个多月,邹铁自认他摸到了些门道。
“姓周的常去纺织新区一套空着的楼房,这套房子本是谢蔚山的,借给了周鹏举。但周鹏举一年前搬到了市里住了,目前空着。周鹏举不定期骑摩托来,来的时候都带着一个黑皮包。我潜入301室,发现了这个。”
邹铁给荣飞看二张黑白照片。
纸箱里放着用报纸包着的一沓沓的钱。一万元一包,大概有十几包。
“不错。估计是赃款。又不敢存银行,不愿意交老婆,就存在这儿了。估计他家人不知道。”荣飞审视着照片,自言自语。
“肯定不知道。我没有发现其他人来过。”邹铁说。
“辛苦了。谢谢。不知道黄天那小子有没有进展。”
“要寄给纪检委吗?”邹铁问道。
荣飞摇摇头,“你自己冲洗的?不是到外面?”
“自己干的。”
“很好。让我想一想。”荣飞眯着眼睛思考,寄给纪检委未必会达到自己的目的,“那栋楼的居民都是纺织厂的职工吧?”
“应该都是。要我调查一下?”
“不必了。”荣飞心里有了主意,“你能不能将301的供水系统破坏一下,就像是自然的漏水?”
“没问题。”
“那就这么办。跑水后就有人报告消防队了。”荣飞呲牙一笑,“是不是觉得我太黑?”
“这是为民除害。不是贪来的干嘛藏在这儿?干嘛不存银行吃利息?只是没想到您会用这种办法------”邹铁跟荣飞几个月了,觉得这位身家巨万的大老板为人低调随和,处事光明磊落。很是敬佩老板。荣飞一交给他这个任务,想也没想就接下了。果然有猫腻,也不知老板从哪里搞来的信息。
“没办法啊。为了一个让我心安的目的,只能用点不光明的手段了。”荣飞微笑着对邹铁说。
二单元的住户下午就发现了301跑水了。楼房的建筑质量不太好,从厨房漫出的水顺着管道流到了201室。201的住户不敢撬开楼上的门,又不知该如何找主家,只好找了厂里的消防队。消防队的人来了后从窗户进去,从里面将门打开,楼下那对夫妇和消防队的那名小伙子开始寻找跑水的所在,没等找到跑水的地方,先发现了泡在水里的那箱子钱。
钱本来是在床下的,但被邹铁给移到了地上。地上积了一公分多的水,大家都认为是水给飘出来的。
这是91年啊,十几沓厚厚的“蓝精灵”绝对震撼人心。
“我的妈呀。”三个人目瞪口呆。
他们不敢处理,还在犹豫中,一个陌生人进来说,“还是报警吧,这么多钱,少几张谁也赔不起。”三个人想想也是,立即报了警。慌乱中竟然没记住那个出主意的人,等警察赶来,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正常情况下谁将十几万现金藏在没人住的空房子里?用脚趾头都能想清楚其中的蹊跷。
周鹏举被警局传讯。但拒不交待钱的来源,只说是被人陷害了。市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钱正谊亲自带人抄了周鹏举的家,警察从周鹏举的写字台抽屉里抄出一个本子,这个红塑料皮本本上记录了二年来的每笔大额收支。大概周鹏举根本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栽跟头吧。
本子里记录的支出的一半付给了“姐夫”。周鹏举只有一个姐姐,那就是谢蔚山。
5月21日,谢蔚山被传讯。
胡友荣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谢蔚山。
一切都是偶然,房子偶然跑水了,消防员偶然发现了藏有大额现金的纸箱,根本没有阴谋的痕迹。但胡友荣还是闻到了阴谋的气息。
初步确定谢蔚山有受贿的嫌疑,而且数额巨大。周鹏举“截留”的资金即达13.4万元。谢蔚山的受贿就不是小数了。
5月27日,轻工局发文免去了谢蔚山的厂长职务,由原副厂长苗沛霖代理。
“谢蔚山肯定完了,估计会判无期。”程恪对荣飞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雁过留声。那是他咎由自取。其实我还有一件证据,谢蔚山的老婆是个妙人,这些年总将收的烟酒托一家小卖铺卖掉,小卖铺有完整的记录。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你说有没有意思?”
这几年发生的经济案件呈猛增的态势,涉案金额已经突破十万大关,正向百万元疾进。不过谢蔚山案子比较猥琐,这个当了十三年厂长的家伙平时比较低调,吃穿用度都不出格,没想到存款竟达七十余万!他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大额存款的来历。
“总会制定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的。值得高兴的是这个将纺织厂搞垮了的家伙终于垮台了。你不知道纺织厂的职工有多高兴------”荣飞说,“我爷爷留下的祖产被他买去了,那是时价三万多元的四根金条。八二年能拿出三万多存款的人可不多,谢蔚山的工资才多少?那时我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个玩意。”
谢蔚山倒台,纺织厂的工人们打出了“共产党万岁”的标语,鸣放鞭炮,像过年一般的庆祝。
职工为了数千元的医药费无奈寻死。厂长却昧心贪污了数十万巨款!欣喜中不免带着愤怒。
“党和政府的形象就被这帮家伙败坏了!”程恪愤愤地说。
“会不会带出胡?”
“估计不会。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贪。”程恪淡淡地说,“轻工局会有人掉乌纱了。”
恒运与胡的关系如此紧密,如果没有经济上的利益纠葛,荣飞是不信的。但联想自己,基本没对官员们进行贿赂。王林不缺钱,程恪这儿除掉一些风雅的小玩意,真没有给过什么。倒是在前几年对王林那个小圈子的下层官员给过一些好处,数额也不大。随着联投的建立,荣飞再没有干过这种事。
“程伯伯,你信不信?谢蔚山一类的人会越来越多?”
“为什么这样想?”
“国企最大的毛病在于产权在国家。厂长将厂子搞好很难,假如盈利巨大,未免不会产生困惑,自己创造的巨额财富竟然与自己基本无关------”
“胡说!怎么不想想厂子是谁的?厂长的薪酬数倍于工人,职务消费一块还不计入,怎么会有这种混蛋想法?”
“但人总是自私的。靠觉悟总是不牢靠吧?”荣飞看着程恪的眼睛,“如果哪天他想不通呢?会不会觉着吃亏了?还有,即使亏损了,就像纺织厂,连续亏损十年了吧?只要领导认为他还行,不是照样干下去?”
“你的联投是私企,确实不存在这些问题。但国企是政权的基石,岂容动摇?民营经济最多是国营的补充。荣飞,你的想法有问题呢。”程恪也觉得苦恼,北阳的情况就是这样,大大小小的民企好像都比国企活的滋润。从利税上缴的情况看,市属企业中没有一家可以比得上联投。就是效益最好的化工总厂也不过九百多万,不及联投的三分之一。这还是联投旗下一部分企业挂了外资的身份,比如明华贸易,否则简直惊人。
“不说这个了。经此一战,胡友荣在纺织厂改制的问题上必然退让。今年是个关键的年份,我希望您抓住机会推动纺织厂的改制,决不可坐失良机。”
“坐失良机?”
“是的。如果高层结束目前关于姓社姓资之类的争论,全力推动经济发展,致力于改革发展的官员将获得重用。程伯伯,机会难得,时不再来啊。”
“明华服装可以合资吗?”程恪顿了顿,“今年以来,北新、临同等市在国企改制上动作很大。省里一直没有反对,但也没有赞成的舆论。要我看省委还在看。市里的情况呢?胡书记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我是赞成的,简单的一个‘卖’字解决不了问题。所以北阳基本没走北新的路。要我看,国企亏损的原因有很多,跟不上市场,机制不活是一方面。历史负担重也是一方面的原因。很多私企在职工福利,甚至是根本性的福利上是有欠缺的,比如不给职工缴纳养老保险。所以,我主张合资,引入外来的资金和技术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而是简单的出售。”
程恪喝口茶,“我注意到明华服装一直在稳健地发展,市场也主要锁定在国内,他们的研发力量很强,装备也不错。北阳分公司我是看过的,确实先进。纺织厂的棉纱,布匹都是明华的上游原材料,如果形成一种合适的合作关系,不就是你说的双赢吗?”
荣飞听出程恪不想让明华控股,又想要明华的市场和资金,这也是程恪让他尊重的地方之一。想了想,“合作合资都是可以的。但明华也不能太吃亏。我能看看纺织厂上年度的财务决算报表吗?”
“可以。你有什么具体的打算?”程恪见荣飞没有拒绝,顿时一阵轻松。
“实话说,我对纺织厂没有特别强的信心,除非你彻底将它交给明华。而且,明华是上市公司,兼并纺织厂在程序上比较麻烦。必须顾及股东的利益。大致有这么几点,首先对纺织厂的资产进行评估,而且是第三方评估,将隐性亏损全部剔除。市里要给必要的政策,比如债务方面的。纺织厂的资产要我看,最值钱的一是地皮,二是品牌,其余就真没什么了。毕竟是七八十年的老牌子了,在国内还是由一些知名度。明华注资纺织厂,在南郊新建纺织厂,注入的资金用于新产品的研发和设备的升级,产品可以保留纺织厂的牌子,明华要取得那块土地的开发权,至少和市里共同开发,利益均分,以此作为利益的补偿。”
“职工呢?”
“我想大部分职工都会安置于新厂。联投在北新会总结一些经验,总之要照顾职工的利益,有政策的按政策来,没政策的和职工商量后办,不会让市里为难,也不会留后遗症。”
“这样好。你说的共同开发怎么搞?”
“纺织厂摆在东城,太可惜了。那块地用于住宅开发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地段,北阳的居民住宅欠账很多,陶氏做过调查,大概人均不足七平米。不一定准确,或许市里有更准确的数字?但住房紧张是毋庸置疑的,这就是巨大的市场。福利分房已经走入死胡同,何不另辟蹊径?”
“什么蹊径?”
“商品房啊?谁说房子不能做商品的?”
还是打的房地产的主意啊,“说的轻巧。老百姓哪有钱买房子?你们在西湾,在农机厂都搞过,但不能作为普遍的经验推广。”
“这就要政府制定相应的政策了。比如可以首付一定比例的房款,搞抵押贷款,政府给房产证,买房者将房产证抵押给银行,银行发放住房贷款,居民在十年二十年内付清尾款,不行吗?”
“这是资本主义国家的做法。”
“那只是个方法问题,不必要带上资本主义的帽子吧?”
程恪笑起来,这个荣飞一脑子资本主义的方法,不过听起来还是有可能的。
“这是一篇大文章。最近确实有这方面的讨论,福利分房确实也走到了死胡同。你能不能写个东西给我?”
“可以。不过先不要搞到理论界去研究,不妨在纺织厂先试行。”
程恪沉思着。
“另外,程伯伯,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嘛。”
“我家的金条估计还在谢蔚山手上。那些东西就是个念想。其实不值多少钱。如果处理其家产,我能不能花二倍的价格买回来?我奶奶很在意的,我想让老人不要心存遗憾。”
“案子我不管。谢蔚山的个人财产也不知会如何处置。这样吧,我帮你留意就是。”
“谢谢程伯伯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