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友荣再没有出面。
土地解冻后,安堡成为北阳最大的建设工地,首先是道路的修建和修缮,这部分工程包给了省公路局,费用由麒麟公司和北阳市共同出资,麒麟的出资额占到55%。包括扩建从市区到安堡、安堡至国道的支线公路以及安堡乡各村间和村内道路的硬化。仅这部分投资就近6000万元。
其次是水源地、电网等基础设施的改造。这部分资金基本由麒麟公司出资,北阳市相关部门承办。在资金到位后,与公路建设几乎同时展开了。
第三才是宿舍楼、厂房的基建。二栋高层宿舍楼的设计是由北京一家建筑设计院完成的,他们在竞标中战胜了省院,拿到了这份大单。厂房的设计则交给了陶氏与省建筑设计院共同完成,以省院为主。因麒麟公司整体规划尚未确定,工程依旧停留在图纸上。
陶氏设计方面负责人为林恩泽,吕素英三月份出院回到家中,行动只能用轮椅了。荣飞托人从香港给吕素英买了件日本造的不锈钢轮椅,她估计要终生与轮椅相伴了。林恩泽从老家接来了一个远方亲戚照顾妻子,自己则投入到陶氏繁重的设计工作中。
四月七日,黄晓敏在医院产下一女,取名荣珊。有些重男轻女的王老太更希望是个男孩。不过前面已有一个重孙了,老太太倒也满意。
隆月一直在北京忙技术工程中心成立之事,荣飞则北阳北新两地跑。
当时就是一句话,没想到王林真的塞给自己两个煤矿。联投内部并没有成立相应的管理机构,仓促之下荣飞先将煤矿置于资产部的管辖之下,等隆月从北京回来,再研究北新收购的一揽子企业的管理重组问题。
荣飞有些后悔,但北新的态度很坚决,这两个矿就是搭配,近乎于零字承包,两个矿每年上缴总计只有100万元!市县各一半。
这不是白捡的元宝吗?疑问压在心头,一了解才知道两个矿都在亏损,挖出来的煤因煤质不好和交通问题竟然卖不出去!连续三年都欠缴利润,更别提技术改造了。
北新出售的两个煤矿规模都不大。二桥矿90年产煤15万吨,四洞矿大一些,只有45万吨。
记忆里后世煤矿成为了金娃娃。煤老板成为特定暴富者的代名词,有人曾说大城市,如首都的房价就是某省的煤老板炒上去的。
一直认为矿山资源应该也只能掌握在国家手中,但现在了解的情况是本省的小型煤矿大都在亏损。北新搁在全省是毛毛雨,临同将全市年产50万吨以下的小煤矿全部包给了个人,仅恒运集团就包下了七个矿!
亏损的主要原因是煤价过低。现在很难想象一吨几十块的煤二十年后会冲上八百甚至一千多元的高价。南方一些无煤省份的煤价更是高的惊人。
协议签署后,荣飞带李建光及资产部两名干事在空山县长季昌盛的陪同下去了二桥矿。
二桥矿在二桥镇东北,与邢芳的老家十里坡距离大约25华里。
没有来过煤矿,进入矿区,给荣飞的感觉就是压抑,相当的压抑。
路坏的很厉害,柏油路面基本被重车碾烂了。树木很少,空气污染极其严重。越往里走,情况越糟糕。整个颜色就是黑灰二色了,无论建筑物还是山体,或者偶尔残留的树木均是如此。
矿的办公楼是一幢灰糊糊的二层小楼,楼前是一块硬化了的平地,立着一副不知什么时候修的篮球架。矿上的领导已经接到了电话,站在楼前迎接。
视察一词很讨嫌,所以季县长说出视察的话荣飞立即制止了,“我可不是来视察。什么都不懂视察什么?我是来了解一下情况。”荣飞和二桥矿阎矿长握手,二桥矿属于乡镇煤矿,级别很低,严金兵看上去也不像当官的样子。
“煤矿转给联投,职工情绪稳不稳定?”荣飞问。
阎金兵是个五十多岁的驼背,“矿上职工有二种身份,一大半是正式工,一小半是农民工。国有身份的有些担心,农民工才不管主家换了谁,只要能按时发工资就稳定。”阎矿长的方言味很浓,不过荣飞完全听得懂。
“你担心吗?”
阎金生当然担心。八成新老板不会再用自己了。
“我都这把年纪了,无所谓了。”
“那其他人呢?市里的决定职工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回答的是季县长
猛地,荣飞想起死去的石芳生。
“哦,工资怎么计算?井下工人走计件吗?那管理、技术人员呢?”
“井下按班产出煤算计件。井上是固定的,领一点奖金。”阎金兵有些心虚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据说他就是包下煤矿的大老板。
“一年的工资要多少?”
老阎想了一下,“不到二十万。”
“含保险?”
“都是民工,不上保险的。”
“养老保险也不上?人生保险呢?”
“人生保险有。其他就没了。”
“那矿上一年除工资以外的费用要多少?”荣飞问。心想,工资只有二十万,怎么会亏损呢?一吨煤三十元算,15万吨就是450万。扣除杂七杂八,水电、管理、设备折旧,怎么也不会亏损啊。
“管理费用要问问会计。”老阎明白新老板问什么,“关键是卖不了煤,而且,去年的实际产量只有7万吨不到。15万是理论数。实际上出了那么多。”
这个老阎不是个明白人,账目看了就会清楚。荣飞想了想,“安全情况怎么样?去年发生过工亡吗?你不要瞒我,我不是政府,季县长也不是来查安全的,实话实说。”记忆里矿难瞒报一直是个大问题。
“你就说嘛。荣总问什么你就说嘛。”
“安全倒是可以,没死人。”
“真没有?”荣飞看着老阎的眼睛,对方躲躲闪闪,估计在扯谎。
死了人总得赔偿,找个查账的高手就能查出来。记得邢芳曾说过石芳生的赔偿金额,大概也就是一万多元。
“采煤是机械呢还是人工?”荣飞问阎金生。
“二桥是个小矿,八七年投入了一条二手的采掘机。一些小的工作面也用手工。”
“销售呢?等着人上门拉煤?”
“是啊。不然挖出来也卖不了。”
“我想下井看看。”荣飞对季县长说,“你就不要下了。”
“不,不,”阎金生惊道,“不行,太危险了。不行。”
季昌盛也坚决反对。
荣飞犹豫了,“你不是说安全没有问题吗?”
“下井有严格的规定,非必要的人员,绝对不可以的。”
真有这样的规定倒是不错。荣飞心想,实际情况是怕我出意外吧?自己竟成为了尊贵的人,想想真是可笑啊。
“那好吧。阎矿长,原来的一切制度都不变,生产照常进行。这位李部长,”荣飞指着李建光,“他是联投资产管理部部长,联投总部决定,二桥及四洞矿由资产部管理,因此,你们将煤矿的情况向李部长汇报,他们将进行细致地整理,形成文字资料上报董事会,然后决定下一步的投入和改造。你放心,也请二桥矿所有的同事放心,联投会将煤矿搞好的。”
走马观花的视察让荣飞感到压抑。环境太差了。无论是办公条件还是生活设施都令人心酸。荣飞看了所谓的职工食堂和宿舍,食堂是三间简易的平房,周围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卫生条件更是差到了极点,案几估计从来就没有清洗过,蔬菜肉食就在这样肮脏的案板上切出来,然后送进矿工们的肠胃里。宿舍和办公楼在一起,办公在二层,宿舍在一层,有四个可以住人的屋子,每间屋子有四张床,床上的被褥都很肮脏。
“阎矿长,联投旗下的企业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重视职工的生活,不但是个薪酬的问题。我看到的你们估计已经熟视无睹了。”这个家伙未必有文化,“看惯了就看不到了。矿工们洗澡的地方在哪儿?”矿山洗澡是和吃饭同等重要的问题,刚才荣飞却没有看到浴室。
“在楼后面。”
“过去看看。”
当然不能让荣飞满意,应当说很不满意。
“不看了。”当着季昌盛,荣飞不想说过分的话,“有关生活设施的整改立即进行。建光你用最快的速度做个方案。不要靠他们了,他们不懂该如何改。”
四洞虽然规模要比二桥大,估计也好不到哪儿。
“职工的法定保险要交,就从这个月开始算吧。”荣飞有些心灰,后悔接这二个矿了。
“四洞那边还去不去?”
“不去了。李部长会过去。季县长就不要陪了。”
二个煤矿的情况没有搞清楚就做出收购的决定真是愚蠢啊。自自己跻身商界,这是最愚蠢的一项决定了。
回到市里跟王林谈起二桥矿的印象。王林认为主要是个欠账问题,这几年煤炭供过于求,销售困难,价格没降但各种促销一直在搞,北新境内的煤矿都存在共性的问题,联投既然接了,希望投入资金改造吧。
供过于求的情况以后会改变,拿到二十年的开采权不会吃亏。但二桥矿的情形让荣飞提不起精神,如果将二桥矿改造达到他心目中整洁、美化、安全、文明的标准,不知要投入多少资金!
“这笔买卖不划算了。”荣飞说,“绝对存在死亡瞒报的现象,我敢肯定。邢芳三姐夫就是在二桥矿工亡的。农民太可怜,给上点钱就算了了。如果按照国家标准将安全问题解决,几年内别想盈利了!这下亏大了。”
“嘿,煤矿可是你要的。四洞矿是北新的大矿,我几乎白送你了。以你小子的精明,怎么会吃亏?我不信。”
“能挣钱你为什么要出售?”
“不挣钱的原因是没钱。我实在没办法让他们扭亏。但联投有钱啊,交给你们我放心。”
“嘿,你倒是说的轻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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