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已经放假了。这学期她的成绩不错,考了年级第九,班级第三。邢芳奖励了甜甜一套学习用具和一套外国童话(连环画)。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甜甜已经逐渐融入这个家庭,过去那种偶尔流露的惊恐不安或走神状态越来越少了。孩子的爷爷来看过她,孩子的状况令他说不出什么,事情本身是个悲剧,荣飞反思过多次,如果搁到现在,可能完全是另外一种处理方法,不必要将孩子的生父生母送入大牢。世间多有不是的父母,但血缘之亲是无法割断的。孩子总是在亲生父母身边更好一些。自己和邢芳对甜甜的关心宠溺或许正是一种内疚与不安的表现?甜甜在快乐的外表下或许心中隐藏着不愿说出的愤恨?荣飞内心一直记着一个悲惨的故事,大概发生在93年左右,一则《匆匆逝去的七岁冤魂》的纪实报道刺伤了荣飞内心最深处的东西: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叫毕强,七岁,常年忍受继母的虐待,毒打,体罚,为一点小错就百般折磨,甚至让孩子将自己拉的大便吃下去。这些都不是最恶的,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不给饭吃。孩子常年处于饥饿状态,实在难以忍受时就用自来水充饥-----一个远亲大娘曾带小毕强回过老家,回来时孩子死死抓着一个什么固定物不愿离开——那边是他的亲生父亲和继母,宁愿住在一个远亲家中而不愿回到自己家中!最终孩子还是惨死在恶毒的父母手中了,此案被提起公诉,犯罪人得到了法律的惩罚------荣飞有时会拿这个故事去套甜甜,或许甜甜真的不愿意离开荣家?但孩子的爷爷上门探视荣飞是不反对的,将孩子的近况,包括期末的考试成绩都告诉了老人,让其放心。假如他们还有对孩子的牵挂关心的话。
魏福常的事情顺利解决,代价是福常要休学一年了。伤筋动骨100天,等福常出院上学,功课也拉下一大截了。毕竟在病床上的自学效果不会比学校好,倒是福常刻苦学习的态度感动了荣飞,表弟几乎不浪费每一分钟,自己给自己定了课表,将问题摘出来请表嫂带到学校请教课任老师。
福常出事后新兰姐妹都有来看望,从二姐明兰口中得知荣飞在北阳的可怕“势力”,市长秘书,好多局长处长都来医院探望,如果不是荣飞,一个借读的农家子弟被建委副主任的儿子打了还不是白打?不撵出三中就算偷笑了,还能想着在获得对方道歉赔偿的同时将邓公子拘留并逼迫其转学?这个发现让如兰新兰及建军等人产生奢望,如兰的老大许宝忠已经读初三,学习一般,今年秋季就升高中了。既然福常可以来北阳就读,身份相同的宝忠为啥不能来?攀比总是人之常情,所以如兰在离开北阳之前便跟外甥说,能不能帮三姨个忙?将宝忠揽到北阳上学?荣飞无法拒绝,只好答应努力。好在距秋季开学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邢芳心里惦着弟弟和父亲的事正不知如何跟荣飞讲,如兰提出的要求倒成了一个由头。在她准备与丈夫正式谈谈这个问题时,大姐邢梅意外地回来了,但姐夫李声却没有同行。
邢梅回来也为此事。自邢彪结婚就没有再出去打工,家里的开支全靠姐姐给的生活费,在消费水准极低的十里坡倒也过得悠闲自在。邢彪的现状让一直关心着他的大姐邢梅十分的不满,哪有二十来岁就饭来伸口衣来伸手?邢芳提出将邢彪一家与老父亲都迁至北阳生活的提议让邢梅颇为意动,妹夫荣飞的生意越做越大,小五成为留在十里坡的家人的可靠经济支柱,让为家人操劳半生的邢梅极为欣慰的同时也感到了经济上压力的消失。现在隔三差五就会受到小五从北阳寄来的邮包,衣服,营养品,甚至有给李声的香烟。李声说没想到小五这么有出息------邢梅知道这一切都是妹夫带来的,高兴之余也对小妹有一丝世俗的担心。她和邢菊有着电话联系,向邢菊表示了她的担心,年少多金,难免受到红尘的诱惑。邢菊坚定地维护了荣飞的名誉,他绝不是花心的男人!这么说吧,我不知他为什么喜欢上小五,但我知道他爱小五。除却小五,他眼里没有其他任何的女人。他是我认识的最出色的男人,不知道小五几世修来的福气。
邢彪来北阳不愁找工作,包括那个令人生厌的弟媳宋赖妮,也不愁找事做。荣飞的表弟在陶氏建筑干的蛮好,收入也不低。半年就攒了四千块。这些都是邢菊所知晓的。跟大姐说了,大姐也颇为心动,这样全家就向北阳迁移了,将来也可以将二姐邢兰弄出去,但邢兰绝不同意,之前邢菊曾跟二姐讲过,在十里坡生活了三十多年的邢兰却喜欢老家的那份悠闲和淡然。
人和人总是有区别的。在接受亲戚的馈赠的态度上,邢兰和邢彪的态度截然相反。
邢梅与邢芳就邢彪一家来北阳的问题进行沟通,出身农村但在城市生活的邢梅深知农村的苦楚,邢梅极为孝顺,很希望老父亲有个幸福的晚年。老父亲是个极为传统的人,不愿意住在女儿家里,认为是寄人篱下。邢彪成家前是一回事,成家后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让老父亲离开贫困的十里坡到省城似乎是唯一的办法。对于弟弟,邢梅的感情是复杂的,在邢彪很小的时候她就离开十里坡求学了,然后分配至XJ在那儿成家立业。和邢彪的感情更多是伦理上的。但邢梅又是那种家庭伦理观非常正统的人,她无法忘记母亲咽气前拉着她的手的交代,一定要照顾好彪子,他是咱邢家的独苗------她无力再照顾弟弟了,这副担子落在了小妹邢芳身上了。
对于母亲的遗嘱,邢兰和邢菊都是当事人,但她们俩的态度与邢梅截然不同。邢菊尤其为甚,在电话里对大姐说,“怎么忘了咱妈的遗言了?彪子成家,盖房子,包括结婚后的吃穿用度,他自己挣回来多少?他眼下的生活在十里坡是最好的,还要怎样?将他一家接到北阳,房子怎么办?工作怎么找?还不是全靠人家荣飞?这么拖累小五,让小五的婆家怎么看?这不是给小五添乱吗?”邢兰也表示了同样的态度,不过是在信上说的,十里坡还没有同外线电话,只能写信。邢梅与李声商量,决定回老家一趟,当面与小五及荣飞谈谈。于是邢梅在七月底休了探亲假回来。
邢梅没有先回空山,而是第一站就来了北阳。之前曾写信给小妹到站的日期,但预订的卧铺车票出了差错,她已经四十多岁,不年轻了,忍受不了几十小时的站功,所以日期推迟了。邢芳和邢菊当然接不到预订的车次。她下车后天已经大黑,但热浪袭人,比XJ的黄昏热多了。来之前李声已经打电话告诉了邢芳车次,但车晚点了近二小时。沿着拥挤的通道走出出站口,邢梅一眼看见朝她使劲挥手的邢芳,身边是邢菊和微笑着的荣飞。
“大姐你可来了,把我们都急死了。路上累坏了吧?”邢芳上前抱住大姐。
荣飞接过行李,“先回家吧。回家再说。”
已经在花园订了接风宴,人却晚来了,现在也只好先去吃饭。邢梅内心反对妹妹在这样豪华的酒店接待自己,随即她发现酒店的管理者似乎与小五很熟,在这个钟点,在酒店用餐的已经很少,豪华包间只接待他们一行了。人一到,热腾腾的菜肴就摆上了桌。期间经理模样的中年男人亲自过来询问酒菜与服务问题。好在饭菜都是家常菜的式样,邢梅胃口大开,用量比平时反了一倍。倒是注意到饭店的服务态度极好,二名俊俏的服务员就守在门口到底。邢菊说老常在厂子里忙,明天才会回来。农机厂刚搬过去投产,事情多,已经快一周没见人影了。邢梅也想见见这个妹夫,说忙正事好,男人嘛就该有正事忙。当着荣飞的面问老三是不是还经常凶人家老常,邢菊只是笑。邢梅很是欣慰。
吃完饭也没人结账,经理模样的人一直将邢芳等人送出大厅。邢芳看出大姐的疑惑,低声说,常来这儿吃饭,平时都记账,月底过来结账即可。
邢芳结婚时邢梅没有来,她很想看看邢芳的新居,所以邢芳提出要大姐住在家里立获邢梅的赞同。从花园酒店到家就是二分钟的路,转个圈就到了,实际就在一个院子。
先回自己的家,将正在看电视的甜甜叫过来认亲,又拉着大姐参观自己的家,忽然想起儿子,让三姐陪着大姐说话,邢芳赶紧下去将已经睡觉了的鹏鹏抱上来让大姐看。在邢芳心中,大姐与母亲的地位等同。邢梅怪她心急,魏瑞兰却跟在后面上来与邢梅打招呼,说了半天客气话,将仍酣睡的鹏鹏抱下去了。荣飞说今晚他下去睡,让邢菊住下吧,陪大姐好好说说话。
邢梅在XJ的房子是不具备家里洗澡的条件的,邢梅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浑身的疲倦一洗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