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荣飞最终签订协议的是广州一家叫“花城”的唱片公司。它们按照每张2元的价格给荣飞提成,协议中特意注明是税后价,荣飞不想找税务局的麻烦。
不久,他就拿到了花城出版的新唱片,也获得了新歌的磁带。专辑的名字就叫《飞得更高》,是专辑的第一首。那首《千万次的问》成为专辑的压轴之作。不过这首歌是一个叫张力的歌手唱的,而演绎那首《千万次的问》的问也不是记忆中的歌手,而是一个叫马德弘的歌手。在同一张集子中的还有另外十一首歌,有些听过,有些是新歌。给甄祖心的《幸福的日子》却不在其中。
新专辑是给他寄来的,用一个精致的漆成深红色的木盒子装着。除了磁带,还有一张写着荣飞名字和1000元字样的存折,存折里夹着一张纸条,注明是预付的第一笔费用。荣飞还是没忍住激动,用马金玉(晚来了一周)带来的三洋录音机听了一遍,在场的有李建光马金玉栗民强等人,大家看着磁带上印着的小飞字样,都激动万分。一起大吼大叫了一起,一同出去喝酒,当然是荣飞请客,生平第一次喝酒的荣飞竟然喝的吐了。
唱片的事传开了,没人再说荣飞抄袭,实际上也没多少人说他抄袭。
荣飞的歌真正在校园流传,他也再次出名,这次完全是正面的了。上街的时候,商店门前的录音机偶尔也会听到自己的歌,这种感觉令他很爽,几乎忘却本来事梦中的剽窃了。
甄祖心在四月底的时候又来了一趟。她是向荣飞索歌来的。之前她给荣飞写了两封信,荣飞都认真的回信了,信上谈了对流行歌曲的理解,对于所谓的风格,荣飞完全说不清,称自己就没有什么风格,兴之所至而已。荣飞寄给了她一首新歌《大地欢歌》,风格有些像之前的《幸福的日子》,很适应她的声线。她来信说新歌好极了,希望荣飞每月都给她写一首歌。
“把我当做方文山吗?”荣飞拒绝了甄祖心的要求,说自己功课很忙,正在搞一个实用发明,实在是没时间,而且也没灵感。
那次甄祖心找到了荣飞宿舍。贪恋甄祖心清纯靓丽的李建光马金玉鲁峰都没走,赖在宿舍,连应当在教室或阅览室的倪凯业没离开。半年不到,甄祖心长大了不少,更加明艳动人。她来的时候显然化了妆,立即将处于青春骚动的工学院新一代色狼们震了一把,尾随着甄祖心来到男二楼,打听这样的超级美女来自何方,当知晓是来找机械系02班的荣飞时,荣飞在学院的人气暴涨,可惜当时没有BBS一类的东西。
“就像《大地欢歌》那样的歌曲,没有了吗?”甄祖心失望地问。
“呵呵,你以为写歌和买包子一样?出去一趟就可以买回一堆?”荣飞对甄祖心内心的倾慕消除了许多,崇拜更多的产生于神秘,破除掉神秘后一般就不会崇拜了。
“《大地欢歌》是什么歌?”李建光问。
“是荣大哥写的啊,很好听的。”甄祖心说,她看着大家,觉得不可思议,既然住在一间宿舍,怎么能不知道荣飞的新作呢?
“啊,老五太不够意思了。对我们还保密啊。”李建光失望地说。
“甄小妹,能不能给我们唱一个?”马金玉已经知道甄祖心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乘机提出要求。
“好吧。”甄祖心大方地站起来,“------唱过了老歌唱新歌,唱过了花歌唱酒歌,唱不尽美好的新生活,好日子天天都放在歌里过------”
优美的旋律加甄祖心清亮的嗓音立即将一帮男生震倒了。歌声也将邻居宿舍的男生们招了过来。多年之后,经历了这幕的男生们都已成家立业,面对电视上红透全国的甄祖心,总是不厌其烦地兴致勃勃地对家人和朋友讲述甄祖心到他们宿舍唱歌的情景。
荣飞的名声于是更加响亮,有同学们悄悄送了他一个“流行歌曲之王”的称呼。放在全国未必合适,在工学院却是当之无愧。以至于每逢晚会必请荣飞写歌,搞得荣飞不胜其烦。
日子一天天过去。荣飞一直没有回纺织厂的家,父母更没有来看他。在他回傅家堡看奶奶时也没听奶奶说起和父母闹别扭的事,因此断定父母并未在老太太那儿提起。想想开学至今已快二个月,他一分钱也没从父母那儿领过,他们也真沉得住气。几次他提笔想写信告诉父亲,以后他的生活费自己解决好了,但想想又放下了,他做的那些事虽然在自己眼里不过是举手之劳,和自己设想的未来简直就是毛毛雨,但对于父亲还是难以接受,于是还是压下了。倒是听奶奶说,父亲还是和叔父合伙买了一辆二手解放载重卡车,司机已经找下了------最重要的一条是,金条不是卖给了银行,而是卖给了个人——北阳纺织厂的厂长谢蔚山闻听荣之贵手里有些“好货”,找上门非要那些东西,除了按市价购买外还承诺在明年交工的新宿舍里给他们留一套。房子已成为荣之贵夫妇的心病,于是立即答应了。卖掉金条的钱可以在傅家堡的老院起三间房子,但对于荣之贵夫妇确实不现实,他们离退休还早,25里的路程对于三班倒的魏瑞兰不可想象。而且,他们也不愿意回到农村生活,魏瑞兰出身农村,用她的话说就是受够了苦,怎么能再回去呢?
奶奶跟荣飞说到此事时脸上带着喜悦,儿子的房子问题一样是她的心病,他们能解决当然是好事。
荣飞却知道所谓的解决不过是换了一套比原来大一点的房子而已。也是平房,屋里一样没有上下水,不过是多了二间小卧室和一件厨房而已。纺织厂的住房一直秉承一个传统的观念,这个观念从日本鬼子管理纺织厂时就有了,那就是只要冻不死工人就行了。比起周围的邻居,纺织厂的居住条件是最差的,纺织厂的职工大概在厂子破产拍卖,厂址上起了北阳市新的小区后才住上了比较现代化的房子------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荣飞想,那件对家庭影响至重的事件并未因自己的梦境而改变,还是沿着它固有的轨道驶来。“既然躲不开,那就来吧。”荣飞想,原来自己也不曾在大二挣过好几千块钱啊。他们失去的,我去将它挣回来吧。
傅秋生的大棚菜却成功了。主要是他大哥傅春生的功劳,傅家种蔬菜已经三代了,很有些独到的经验。荣飞在三月底的时候曾被秋生带着到他家的温室大棚去过,见里面种了胡芹和西葫芦。其他如西红柿、黄瓜、豆角等常见的蔬菜都没有种。荣飞印象这几种蔬菜的价格都比胡芹、西葫芦高,便问傅春生为什么不种其他的?春生听完荣飞的疑惑解释道,一是地方小展不开,二是胡芹西葫芦比较好伺候。现在算是摸到了大棚菜的门了,这家伙是个好办法,就这二个来月,傅家已经挣了几百块了,搁在从前简直不可想象。最高兴的是成立最大的饭店解放阁饭店已经将这儿的菜全订出去了,先付钱后交货,隔几天派车来取,量小实在满足不了需求,其他的饭店闻听都来找,在春季吃到新鲜菜是个稀罕事。借荣飞的1000元不久就可以归还了。荣飞说不用急着还,既然市场这么好,你们当务之急是扩大生产啊,再盖几个大棚,今年冬天就可以好好挣一笔钱了。秋生兄弟早有此意,说村里不少人已经盯上了大棚菜,连邻村的都有来看的呢。说这话时傅春生脸有忧色。荣飞笑着说,大棚菜的技术是保不住密的,行家一看就知道个七七八八,而且蔬菜的市场也近乎无限,北阳有200多万人口,你说需要多少蔬菜?所以不需要封锁消息,而应该在扩大生产的同时注重蔬菜的质量和销售技巧------搁在后世毫无技术含量的东西现在愣是能震住人。
“销售技巧?”
“是的。蔬菜最重要的是新鲜。如何将新鲜的蔬菜送到用户手上是最关键的。另外就是用户分类,你们要知道在哪个地方卖哪类蔬菜。脑子里一定要想着买家,他们需要什么样的蔬菜?需要怎样的服务------那次他用一个钟头详细给傅家兄弟讲解了蔬菜经营的道道。其实任何销售环节基本的道理都是一样的。问题是中国经历了长期的计划经济,什么都是统购统销,商店的尾巴翘到了天上,眼睛里哪有用户,哪还有什么用户至上的思想?
傅春生兄弟心悦诚服地对荣飞说,“你不仅给我们指了条挣钱的路,还交给了我们怎么走这条路------
荣飞关注的是大众的回音。他通过报纸得知德国大众已经和上海签署了合资成立上海大众的一揽子协议,他也将尾气净化装置的有关资料寄给了上海大众筹备组,自四月份起就一直在等待,没有丝毫的消息。倒是李粤明给他寄来信,是让鲁峰父亲转寄的,这样可以免除不必要的调查。
信中李粤明跟荣飞“汇报”了服装公司的进展,按照荣飞的建议,公司的名称叫明华服装有限公司,注册的品牌的名称却有三个,万事达,塞上雪以及雪乐。万事达走高端路线,塞上雪走中档,雪乐完全是为小学生设计的。明华服装已在香港完成了公司注册的一系列工作,注册资本50万港币,出资方二人。按照约定,李粤明和荣飞各占50%。这等于未见明华公司的一件衣服上市,李粤明就白送了荣飞25万港币了。原定的100万注册资金被李粤明缩减了一半,未必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李粤明在信上说,厂子的选址已经结束了,就在深圳的蛇口,按照招商局的说法,蛇口将是国内外资企业最集中的地区。一切有关建厂的手续已经办妥,奠基仪式很想邀请你来------荣飞想,按照传说中的深圳速度,建好这个厂用不了半年时间吧?如果抓得紧,今年冬天自己设计的羽绒服就上市了,这让荣飞兴奋莫名。
荣飞加紧实施着自己的计划,一方面凑集资金,一方面写信委托李粤明寻找资格老、信誉高的赌球公司,买到空白的赌球彩票。约好时间在广州见面,一方面谈谈明华公司投产事宜,一方面填写彩票,让李粤明带回香港。荣飞很想过境自己亲自操作一把,但此时办理到港澳的手续相当繁琐,他不想惊动校方。权衡利弊,他还是将宝压在李粤明身上。
荣飞直到“五一”放假期间才见到父母。在傅家堡老宅见到的,荣之贵是一脸怒气,魏瑞兰生气中又带着关心。他们问他为什么不回家?这几个月的生活费是从那儿来的?说这话时荣之贵的眼睛不自觉地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立即大怒,责问为什么停了荣飞的生活费?他正在求学期间,让他怎么生活?魏瑞兰讽刺道,人家是大学生了,有的是办法,你看他身上的衣服就不是我买的嘛。这类的小事情只有女人在意。听了魏瑞兰的话荣之贵立即逼问,钱从哪儿来的?荣飞只好推到荣诚火锅店上,说自己在学校跟前的一家火锅店帮忙,挣了些零花钱。荣之贵黑着脸说,“行啊,既然你有本事挣钱了,也就不用我们操心了。”魏瑞兰多少觉得有些过分,逼着儿子去饭店打工传出去会让邻居同事笑话。于是将荣飞叫到老太太睡觉的里屋,详细问了情况,叮嘱荣飞不要再去打工了,家里又不是供不起?她掏出一卷钱塞给儿子,说家里已经买了车,拉煤的生意已经开始做了,用不了二年就会攒够你娶媳妇的钱,只要你用功学习就好。荣飞很想拒绝母亲的钱,但有不愿意将他的计划告诉他们,以他对他们的了解,先是反对,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生意?再就是大惊小怪,比如香港李粤明的事,他们很难理解和接受,只有等果子熟了才能端给他们。深层次的原因也是有的,源于梦境中对父母特别是父亲的怨恨,这导致现实中的荣飞不愿意将自己的心事坦露于父亲。
荣飞接下了母亲给的40元生活费,也不知是到放假前的一次性生活费呢,还是弥补之前的窟窿?荣飞想想现在已经有了挣钱的手段,何必计较这点,笑笑就收下了。在魏瑞兰眼里,荣飞离他们是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