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声。
宫门直接被打开。
是黄喜子亲自走了出来:
“妙应真人,皇上已经苏醒,请进去查看一番。”
“……?”
孙思邈一愣。
醒了?
这么快?
但他没表现出来,规规矩矩的点头,跟着黄喜子一同走了进去。
进屋后半点什么天下第一、第二、第四的气势感受不到,也看到了那坐在床榻上似乎很疲惫,但却彻底清醒了的帝王。
见状,孙思邈赶紧上前一步:
“贫道孙思邈,叩见陛下。”
“孙思邈……”
杨广愣了愣,恍惚间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这人是谁后,点点头:
“原来是妙应啊。”
说完,打量了一下孙老道那不修边幅的模样,忽然扭头看向了张道玄:
“朕记得,当初好像见过他,对吧?”
“回陛下,正是。妙应本是老君观最年轻的一品丹师,亦是贫道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之一。只可惜比起丹道,他的慈悲心更重一些,因醉心医术,心系苍生,故辞去了丹师之位,这些年走南闯北,救天下人之病痛疾苦,亦是功德无量。而论医术,怕是连贫道,都要逊色一筹。”
年轻道人不遗余力的夸奖了一番看起来比他都大不值一轮的孙思邈,同样也得到了杨广的赞许:
“嗯,果然是慈悲心肠……赏百年山参十根。”
一旁的黄喜子恭然称是,而孙思邈也赶紧谢恩。
接着说道:
“陛下,请恩准贫道为陛下查看一番。”
“唔,不必了。”
杨广摇了摇头。
一旁的萧氏赶紧说道:
“陛下,还是让妙应看一下吧?”
“不用。”
杨广仍然摆手,笑道:
“刚才可能是哪根筋不对付了……嗯,孙氏呢?”
“伤及龙体,已被臣妾杖毙。”
“呃……”
杨广愣了愣,眼里闪过了一丝可惜的神色。
这才刚纳不久的妃子。
新鲜感还没过呢。
不过……无事。
一个嫔妃而已。
接着扭头看了一眼映照在窗纱之上的月色,说道:
“难得化及肯入宫,走,咱们找个地方喝茶聊会天去。”
“陛下……”
萧氏还想说些什么。
可杨广却有些一反常态的摆手:
“摆驾湖心筑吧。皇后也一起来,说起来,来到这行宫之中,连心湖的将满之月可是一次没瞧见过呢。这重阳节,咱们自家人不吃顿饭哪能行。走吧……国师意下如何?”
青年道人微微一笑:
“陛下,贫道便不去了,多年未见臣这位弟子,倒是有好多话想说。”
“唔,也罢,那便自行离去吧。走。”
说着,他直接就站起了身来。
皇后萧氏赶紧提醒了一句:
“陛下还未更衣!”
“哦对对……嗯,化及,你先过去,朕一会儿就来。”
“臣遵旨。”
宇文化及点点头,率先走出了寝宫。
接着是张道玄和孙思邈。
而等俩人出去后,宫门关闭,再无声息。
……
宇文化及走的很快,连招呼都没和张道玄打,出去后,几步的功夫就出了寝宫。
而张道玄也不阻拦,只是出了寝宫之门后,自顾自的往前走。
孙思邈则保持了半个身位的距离,低首表示了恭敬。
俩人谁也没开口,一路走到了那三座广场上时,青年道人才第一次开口说道;
“早就猜到了?”
“……是。”
孙思邈犹豫了一下后,才点点头:
“虽然国师教导妙应时,皆以中年道人形象示人。可自于栝见到了师弟之后……妙应心中便有了推测。如今……反倒不惊讶了。”
“呵~”
张道玄一声轻笑,忽然问了一句:
“可想学?”
“妙应不敢。”
孙思邈拒绝的很干脆。
而张道玄似乎早就猜到了一般,语气平和:
“嗯,你想学,也学不会。”
“……”
在孙老道的沉默中,张道玄一边往宫门外走,一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这门法,无缘学不得,有缘者,非天时地利人和皆在,亦学不得。而你那些师兄弟之中,唯独天罡,算是糊里糊涂的学成了一半,但也只是当个身外化身一般保命之用。再往后,纵然他有着何等的天资,终究也是止步于此了。”
“……”
孙思邈想了想,说道:
“淳风可学?”
“他?”
张道玄脚步不停:
“或许能,或许不能。天机自有定数。”
“……”
孙思邈的眼神一下子涌现出了些许提防。
可还未说话,却听张道玄忽然来了一句:
“看来,淳风在你心底的地位,要比守初高一些。”
“……”
老孙头的脚步顿了一下。
接着点点头:
“自然如此。淳风这孩子论起来道心、品性,比那李守初高出来不止一星半点。”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用那龙树神窨封住他的神魂呢?”
月色之下,青年道人似笑非笑的声音,搭配那微微一回眸的眼神。
明明温润慈祥,可却让孙思邈遍体生寒。
一种可能性瞬间涌上心头,在加上那一天天玑道人的忽然出现,孙思邈忽然觉得……自己触碰到了一种不可能却可能的真相!
想到这,孙思邈不再犹豫,直接问出了自己想要问的问题。
“李守初……到底有哪一点值得被国师如此惦念!?”
这问题几乎可以说是毫不客气了。
可孙思邈此时此刻的神色却无比认真,大有一往无前虽死不悔之意。
哪怕,他面前是曾经亲自教导他本事的老师。
哪怕,对方是天下第二……或者说……比天下第一现在已经强了一丝丝的天下第二!
不在意。
可语气之中,对李臻的回护,就像是一只受到了威胁的老虎。
警告之意森然浮现!
可是……
“哈,还说你更在乎淳风?”
张道玄不以为意。
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断过。
就像是心情很好一般。
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已经因常年的风吹日晒而展露出苍老之相的弟子,眼里满是感慨与唏嘘。
就像是那在于栝的重逢。
一句“妙应,你也老了啊”化作了风。
风遇云而成雨。
雨点滴滴答答的打在了孙思邈的心头。
“所以说,他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能耐,对吧?”
道人的眼眸温和慈祥,就像是在与旁人诉说着后背儿孙时一般。
“从且末开始,一直到飞马城,再到洛阳……他走过之处,不管遇到什么人,总能和他成为生死相依肝胆相照之友。明明没做什么,可人人却对他放下戒心,引为知己。甚至,有时候恐怕连你们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对吧?”
目光直视着孙思邈,年轻的道人语气里的温和中,蕴藏着一种更另类的深意。
“妙应,连你也没有逃过。”
话语到这,遗憾自眼眸浮现。
微微摇头,道人转身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孙思邈的视线之中。
只在风中留下了一句:
“你的路,不在这。妙应,不如归去?”
“……”
孙思邈无言。
只是眉头紧皱。
而持续着这个状态回到狐裘大人的府邸之中时,他想了想,直接把宫内的事情如实告知了等候他归来的女子。
接着留下了一句“贫道去后院看看他”的言语,径直便来到了那颗棺材树前。
棺材头里的两颗枝丫绿叶清脆。
犹如龙角。
虽然龙角长棺材上实在是有些太诡异了一些。
但比起眼前更诡异的却是孙思邈的心思。
他站了许久。
也没人打扰他。
直到……
他发出了一声轻叹:
“唉……终究是没法放着你这小牛鼻子不管啊。罢了……早点醒来,放老道我自由吧。如何?”
绿叶轻摇。
不作回应。
……
九九重阳之后,不管是一些修炼者,还是习武之人,都感觉到了这片天地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太一样的变化。
修炼者在与炁沟通之时,似乎更加顺畅了一些。
甚至有人发现,以炁御敌时的招数,用起来的威力都要比平日大了一些。
如若神助。
而练武之人在濒临出尘生死关时,似乎堪破生死关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甚至更有一些武者莫名其妙的,一夜之间就悟了道。
尤其是荥阳之中的那些人。
在九九重阳日过后的那一晚,整个荥阳城中一晚上多了一百来个踏入出尘的修炼者。
接着在几天后,一个消息莫名其妙的传遍了天下:
“瓦岗寨反隋乃天命之为,天命浩荡,降下福泽。得福泽者,自会有气运加身,顺天应命。”
而这个消息的佐证,就是荥阳城内一夜之间多出来的那百余个修炼之人。
并且,连续几晚,总会有人如同神助一般登临出尘,来佐证这个消息。
一时间,天下武人为之震动,不约而同的赶往了荥阳。
想要借一借这负责气运。
而重阳过后,天,也越来越冷了。
按照道理来讲,天寒地冻之日,大家忙碌一年了,总要休憩一番才是。可偏偏对于掀起征伐的叛军们,此时却是大举进攻的好时机。
在荥阳破城后不足半月的时间,河北那边,在东海公高士达死于杨义臣之手。
本来,对于朝堂而言是个喜讯。
张须陀战死后,朝廷太需要一位能打仗的将领出来提振士气了。
可就在洛阳那边收到了捷报,正在草拟论功行赏的庆功表时,明明胜利还没拿到几天,河北那边又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论功行赏的主人公杨义臣,被高举为高士达报仇大旗的窦建德,以及天下第三的诸怀一同,斩落于马下。并且,窦建德这伙叛军撤退及时,并没有损失太多,反倒占领了一座河北重地---乐寿。
……
乐寿城外三里。
东汉乐成国所遗留的点将台前。
手持长枪余烬的诸怀睁开了眼眸,看着仿佛悄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静明道人,似乎并不意外对方过来。
只是问道:
“宇文化及可好?”
静明道人手掐道指一礼:
“甚好。”
听到这个回答,诸怀冷笑一声:
“好,那便告诉他,让他等着我。”
“好。”
静明道人点点头,接着目光看向了那已经立于点将台之上的窦建德,手腕翻转,掏出了一块碎片。
“贫道静明,见过长乐将军。”
“……”
窦建德看了诸怀一眼,见对方毫无反应,只是坐在台阶上发呆后,便点点头:
“有劳道长了。”
说完,接过了碎片。
不久后,点将台前的桌子上,那套古旧的器物已经重新摆了上去。
……
大业十二年九月下旬。
杨广忽然在泛舟时落水,被黄喜子救上来时,再次昏迷了两个时辰。
醒来之后,神色呆滞,高烧不退数日。
群臣束手无策。
……
十月初。
窦建德于乐寿整顿完毕后,兵分三路,进攻河北周边隋军,高举反隋旗帜,罗列隋帝十大罪状,共邀天下英雄联合抗隋。
响应者寥寥。
……
十月中旬,岳州校尉董景珍、沔人张绣等人起兵反隋,推梁宣帝曾孙萧铣为主,进据巴陵,后称梁王,建元鸣凤。
萧铣自称梁王,扬言讨伐贼寇,直指江都。
……
十一月,因隋帝龙体抱恙,皇后及皇孙杨侑代为监国理政,宇文化及坐镇皇宫之中,深居简出。但因经验浅薄,许多政事得不到及时处置,导致政令迟滞,加之萧铣与杜伏威隐有联合之意,江南多地告急。
为了稳妥起见,王世充直谏皇后萧氏,与历阳前线等地固守防御的江都十万兵卒全线收拢,拱卫江都。
……
十二月,杨侑宣布,于夕岁之日大铜山前举行夕岁祭礼,为皇祖父龙体祈福。
诏令发出之后两个时辰,一场大雪,降于江都。
大雪连下三日三夜未停,江南如北地。
冻结江面,薄冰横行。
使得船舶不进,该往前线输送的补给运发不出。
皇后萧氏前去寻找宇文化及,定破冰之法。
却见宇文化及竟然在雅筑之中昏迷不醒。
萧氏大惊失色,连夜急召妙应真人孙思邈、国师张道玄入宫密诊。
而国师自大铜山上下山之时,路过长江冰面,见船舶千帆不发,困于码头后,以手书符箓祭天。
连续三日夜未停之雨雪顷刻之间化作月朗星稀之天。
冰雪消融。
江都城中不见半分。
引得百姓跪拜,口称……
“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