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大喜,大喜啊!下官观此农田,乃是上上之田亩,亩产至少一石五分!若是天时得当,亩产甚至可达七分!大丰收,大丰收啊!!!”
当于栝里面司职农事的司农说出自己的估算时,崔婉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你确定?一石七分?!”
司农官满眼激动:
“回二小姐,下官不敢说谎!咱们于栝的田本就是宽田,粮食所产自然比那些贫田要多一些。而眼下这些麦苗一看便知是只有好年景、风调雨顺之下才会出来的粮食,产量自然要多很多的!”
“……”
下意识的,崔婉容看向了李臻。
道人依旧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麦田,并不言语。
于是她点点头:
“好,我知晓了。你回去吧。”
司农官刚来几分钟,听到让自己走的命令后也不多留,躬身一礼后便直接离开。
只是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看向那连绵不绝的青绿麦田……
眼里是一抹疑惑。
这处麦田……是谁种的?
为何之前从未听说?
……
“道长在想什么?”
崔家的二小姐又蹲在了李臻旁边。
然后就听到了道人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刻不容缓呐……”
她一愣,本能的看向了那一片麦田。
明白了李臻话语里的意思。
是啊,别看这片青绿连绵不绝,可实际上也就几亩而已。
虽然不知道道长的神念能铺多远……单就说眼前这几亩田吧,最多也就出产不到十石粮食。
比起那一郡之地的百姓所需……
任重而道远。
……
“……什么?”
崔干皱起了眉头:
“你刚才说你要去哪?”
“我说,我这次打算和守初道长与玄奘法师一同出行。”
后院里,崔婉容当着坐在院中纳凉的崔仁、崔礼两位族老的面,直言不讳的对崔干说道。
接着,三个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崔干看着出去一趟后,忽然开始搞幺蛾子的妹妹,背对着两位族老,那一双眼睛就差给她跳个舞了。
飞快的对着崔婉容使眼色。
可偏偏崔婉容就像是没看到一样,直接说道:
“今日我与守初道长一同出了趟城……”
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而原本眉毛还在跳舞的崔干在听完后,彻底愣住了。
别说他,连崔仁、崔礼也都愣住了,忍不住问道:
“你确定他用了和光同尘,催生出了数亩青田?”
“回族老。”
崔婉容点点头:
“孩儿亲眼所见,更何况中途孩儿还把司农官喊了过去,那几亩青田也就在郊外生长。守初道长并没急于求成,而是依照时节而定,把那些麦种催熟到了这个月份本该有的样子。而看起来,道长并未受到什么损伤。而在确定亩产后,道长与杜世兄决计分开。一人携安抚令跟随伏波军去招募流民,而道长则带着法师打算走遍河东。为了落下道长与玄奘法师的恩情,孩儿已经许下了河东一应粮种皆由崔氏承担的诺言。希望族老莫要怪罪孩儿自作主张。”
“……”
“……”
“……”
包括崔干在内,三人再次沉默。
而崔仁、崔礼俩老人对视了一眼后,多年的默契让他们彼此看上一眼,就知道了对方的想法。
其实无非便是权衡利弊罢了。
而崔婉容也不催促,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答案。
这时。
崔干在皱眉之中,已经上前了几步,来到了妹妹身边后,同样转身,面对了俩老人。
“……”
崔婉容抿起了嘴。
这一幕……她很熟。
因为当年的兄长便如同今日一般,坚定不移的站在了她身边来支持她。
而现在,同样如此。
对于两个小辈的动作,崔仁、崔礼就当没看到。
只是在皱眉思索。
片刻,崔仁忽然问道:
“小三,小九,你们俩对于这个守初道长怎么看?“
崔干一愣,但马上心思就活了起来。
不用崔婉容开口,崔干直接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若以心性而言,这么多年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这边,我见到的方外人中,这位守初道长的心性与人品,均在前三之列。而二位族老看那菩提禅院的佛子玄奘在这位守初道长面前犹如随时可差遣的仆役一般,便可看的出来。非是玄奘天资有限,恰恰相反,根据咱们的了解……在这位守初道长出现之前,他可真的是佛门复兴的希望。可现如今却依旧要被守初道长压了一头。而这一头并非是什么修为实力,而是单纯的那份慈悲之心。”
说到这,他脸上全是佩服的神色。
“至于实力……”
那股佩服变成了惊叹:
“至少孩儿是赶不上的,哪怕同为自在,可守初道长身上那种压力……族老若不信,大可去问问那日在龙火坑中的飞御使们。出尘境先不提,那几个自在境的飞御使陷入到道长铺展开来的金光中,同样感觉神念好似被封锁住了一般。在加上咱们家对《和光同尘》、玄均观的了解……孩儿实话实说,对上英勇善战的十二叔,恐怕守初道长都不会吃亏。”
“……”
“……”
俩人再次沉默。
思索。
最后目光缓缓落在了崔婉容身上。
“小九。”
崔礼问道:
“你若与这俩人一同的话,准备如何?”
崔婉容上前一步,站在了兄长身边,脸色坚定:
“自然是与其一同,供粮供力。一应钱物不缺,助道长与玄奘法师成就名声。”
“回报为何?”
崔仁沉声问道。
而几乎不假思索,崔婉容直言:
“以自身而言,伴贤良德行之人游历,只求增长见识,增进心境,学而思之,不可有亵渎之念。可若以家族而言,此番举动,上得圣心,下应民意,此举足以令崔氏之仁传遍天下,后用无穷。”
“……”
“……”
听到崔婉容的话,俩人又对视了一眼。
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崔婉容那无比坚决的眼神后,崔仁点头:
“好,此事由小九草拟书信,发于家中。明日起,老夫便亲发书信与河东之内那些与咱们有过往来的豪门望族,行至既得方便。而守初道长与玄奘法师所需一应之物,皆由崔氏承担!”
“!!”
“!!!!”
崔干瞬间露出了惊愕的模样。
可比他更激动的却是崔婉容。
盈盈下拜:
“孩儿谢过族老成全!”
“……嗯。”
崔礼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笑呵呵的说道:
“放手而为吧,一切有我们替你俩撑腰。如今这河东困境将尽,该到咱们发力的时候了!”
……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何事先不与我商议一番?“
书房。
崔干满眼的无语,看着崔婉容,语气里还有些后怕:
“你可知万一你的提议不通过,后果会是什么?”
“……对不住,兄长,这件事是我欠考虑了。”
兄妹俩说话,没那么多客套。
而见妹妹已经低头致歉了,崔干也没法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眼下的河东也不是全然无事,隐患还有颇多……你若真想帮守初道长,便恳求族老多写几封书信发给别人不好么?为何偏偏要亲自陪同?”
“是啊……为什么呢?”
听到这话,崔婉容忽然歪了歪头,显露出了一丝女儿家的娇憨。
“……???”
崔干一愣。
他真的是好久没见到妹妹脸上露出如此表情了。
那感觉……就像是一只即将获得自由的鸟。
可愕然之后,便是无语。
这表情……和采薇怎么那么像呢!?
他哭笑不得:
“你这是……好的你不学,学什么采薇?”
而崔婉容听到这话后,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和犹豫,直接反问了一句:
“采薇能为了自己的心上人而出走追随,我又为何不能?”
“当然不能……嗯?”
崔干的话又顿住了。
忽然,他露出了骇然的神色,嘴巴张的老大,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崔婉容……
就像是没听清一般,磕磕巴巴,断断续续的结巴道:
“你……你……你说……什……什么!?”
然后,这股结巴伴随着荒唐的情绪,让他的声音猛然一拔高:
“心上人!???”
“嗯。”
没有制止,也没有示意兄长噤声。
女子只是安静而淑婉的点点头:
“不错,心上人。”
“心……”
崔干努力开口,张嘴。
可一句正儿八经的话却都说不出来。
只能徒劳的一张一合,一双满是震惊、无语、骇然、甚至夹杂着一种不爽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妹妹。
许久许久。
他用一种极为复杂的语气问道:
“是……守初道长!?”
“嗯。”
崔婉容依旧淡然,点头,承认。
“是他。”
“……”
崔干觉得……自己一辈子的无语都没这一会儿多。
看着无比淡然的妹妹,下意识的问道: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
与他形成强烈对比的女子平静反问:
“能遇到他,便是我最大的福气。为何还要问为什么?”
“……他是道士!”
“那我为何不能是道侣?”
“……他是玄均观的人!!”
“我是崔家九女,配不上他吗?”
“不是……你……”
虽然明明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崔干还想要说什么……结果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妹妹说的似乎也没错。
道士自然可以有道侣。
而守初道长的身份虽高,可妹妹她……
姓崔呀。
崔氏女,天下何人不想拥有?
但话虽如此……
他看着眼前满眼淡然的妹妹……
她为什么会这么淡定?
难道……
似乎是绝望之中的镜中花、水中月。
他忽然露出了一种欲盖弥彰的笑容来:
“婉容……小九啊……咱别闹。你看看你眼里哪里有什么暗生情愫的小女儿作态?咱不要因为族老这边的压力就委曲求全……”
“……?”
听到这话,崔婉容瞬间露出了无比奇怪的脸色。
“兄长。”
“……啊?”
“我为何要对除却他之外的男子露出小女儿之情?”
她问出了第一问。
这话其实也就对崔干说说,不然在这个时代,这种比喻其实是很过分的。
而崔干也愣住了。
对啊……
自己是小九的哥哥,又不是那李守初……不对!
“我的意思是说……”
“说什么我也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那娇羞之态,兄长不读女德也应该知晓,若女子与夫君之外的男子眉来眼去,便是不守妇德吧?”
“呃……”
“还有,为何兄长会觉得我在委曲求全?”
崔婉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荒唐。
“我委屈求全?……笑话。这个念头,我连想都未曾想过。”
“……”
“还有。”
她的眼神里缓缓透露出了三分认真之意:
“也请兄长明白。从我倾心于他的那一刻起,这个世间,便再也不会有他配不上的人,哪怕是皇亲贵胄也不例外。”
“……”
许久许久。
崔干发出了一声苦笑。
是啊。
能被崔家女所钟情之人……
放眼天下。
怎会有配不上之人呢?
(下一章还在写,写完就发,这章可能会有错别字,一会写完我审一遍,抱歉,兄弟们。主要今天新书上架了,所以稿子有些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