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察觉到自家将军身上忽然传来了鼓荡的气机,唐俭下意识的扭头,看着那缓缓泛起冷意的一张脸,有些不解。
冷意一收。
李世民摇摇头:
“无事,遇到了一个熟人而已。”
目光落在那骑马的道人脸上,他声音虽平静,可眼里却汹涌着一丝怒涛。
可这一丝怒涛随着距离的拉近,脑海里逐渐出现了长姐的话语后,同样缓缓归于平静。
平静的等到两骑来到近处。
平静的看着二人下马。
平静的等待对方率先开口。
“河东主簿杜克明,见过抚慰督史。”
杜如晦率先开口。
只是行礼时,他眼里有些戒备之意。
生怕对方忽然暴起发难……
而听到这话,李世民却很客气:
“杜兄,洛阳一别,想不到你我能在此重逢。当真让人欣喜。”
“下官不敢,谢过督史大人。”
老杜也客气了一句。
而正当他要继续说话时,李臻却躬身一礼:
“福生无量天尊,李守初见过督史。洛阳之时,是贫道多有得罪,还望督史阁下勿要怪罪。”
“……”
“?”
一旁的唐俭有些不解其意。
而李世民听到这话后,脸上也同样不动声色:
“守初道长,想不到你我也在此处重逢了。看来道长是精通易学,算准了你我今日还有碰面之缘?”
李臻笑了。
笑的挺真诚的:
“时也命也运也~能重逢,便是好事,对吧?”
“……或许吧。”
看着那一如那一晚的笑容,李世民不置可否。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他这里,完全是因为长姐才这么说而已。
他可不会忘记对方说自己的亲弟弟如同野兽。
也不会忘记喉咙处的那一抹冰寒。
但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会显得自己很小家子气。
长姐知道了,也会不高兴。
似乎……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
于是便不在与李臻对话,而是看着杜如晦说道:
“杜兄,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还请二位入内一谈吧。”
“多谢督史。”
“无需客气,请。”
“请。”
杜如晦跟着俩人往前走,而李臻则紧随其后。
四人在一群军卒的瞩目下一路来到了中军帐内后,李世民一指营帐中的桌子:
“二位坐吧。”
他没把李臻排除在外,也没给任何冷遇。
而李臻也就当俩人什么事都没发生,跟着杜如晦坐在了一边。
李世民自己则坐在了上首的位置,唐俭则坐在了俩人对面。
营帐里没外人,就四个人。
纷纷落座后,李世民直接开门见山:
“杜兄,你我之间无需藏着掖着。实不相瞒,我是今早才知道你带着两千余数的流民来到这的消息的。因为我昨夜在城池之中,今早我这副将唐俭告知于我后,便第一时间赶来了。听唐俭说,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是转道虞乡避险?还是说知晓我在,特意来求助的?杜兄但说无妨,我麾下这三千儿郎给你撑腰!”
一番话说出口,李臻先不说,杜如晦倒是有些意外。
之前俩人没深交,所以感觉不出来。
可今天这一聊起来正事……别的不说,光是能猜出来这两种可能,并且还愿意接见自己。
不管是不是拉拢,或者是什么。
光是语气里带给人的安全感,就足以让人心生好感了。
只是可惜……
道长和此人不对付……
不过想归想,他也不是什么不知低头的人。
于是便直接说道:
“实不相瞒,督史大人……”
“杜兄,这里没外人,喊我贤弟便是。”
“不可……”
“那就喊李将军,哪怕这称呼显得生分些,也比这什么督史的称呼好。怎么?非要我喊世兄,弄的咱们如此疏远才行?”
“……”
被堵了个哑口无言的杜如晦微微摇头,拱手:
“二公子,如何?非是我不愿亲近,只是尊卑有别,还请二公子多担待。“
“这……行吧。”
李世民点点头:
“那我就当杜兄有求于我了。如何?”
说完,手一挥:
“杜兄求我,那但说无妨,河东境内一应事物,小弟力所能及,绝无推脱。”
“……”
这一番话把老杜说的心智都好悬动摇了。
不是……这人……在洛阳和现在怎么完全是两张面孔?
在洛阳的时候,感觉是夹着尾巴做人,虽然谈不上唯唯诺诺的,可总给人一种雾里看花一样看不清楚的城府极深的既视感,让人不敢深交。
可往这中军帐一坐……
怎么特么那么仗义,光明磊落呢?
就像是解脱了身上的束缚一样。
一言一行都让人心生好感。
可……他和道长不对付啊……
道长是我的至交好友……得立场坚定才是。
可这人坐在中军帐之中的话,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他有些荒唐,又觉得对方的反差有些大。
一旁的李臻扭头看了一眼杜如晦,看他那副为难的样子,想了想,忽然说道:
“老杜,李督史光明磊落,那咱们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说完便起身一礼:
“贫道多谢督史不计前嫌,也替界碑处的两千流民谢过将军。福生无量天尊。”
他再退一步。
一,为狐裘大人那一晚的推心置腹。
二,为那界碑处两千多流民的身家性命。
“……”
而看的出来,李世民也忽然被他这道歉弄的有些愣神。
因为他觉得俩人目前最多是“不相来往”。
可这忽然的退步,自己要不说点什么,反倒显得很小气了。
想了想,他忽然拿起了自己面前的水杯:
“洛阳之时,确实是有些误会在其中。守初道长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在下要还抓着不放,反倒显得小气。那一宴中,尚有一杯水酒未喝完。如今以水代酒,守初道长请与满饮,咱们便再说正事,如何?”
“将军请饮。”
“道长请。”
这一杯水下肚,无关喜欢与不喜欢。
李臻这边,至少老杜不再为难了。
看着他那舒展的眉头,李臻暗暗想到。
而放下了杯子,李世民直接问道:
“杜兄,不知这一路出了什么事?可否告知?”
……
“你确定发出的是幽蓝的刀光?”
李世民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目光锁定在了杜如晦身上。
杜如晦点点头:
“不错,正是幽蓝的刀光……二公子难不成知晓这些贼人?”
“……”
李世民没说话,只是看向了唐俭。
面色有些黝黑的汉子得到了授意,扭头对李臻和杜如晦点点头:
“若真是幽蓝的刀光,并且会使那精妙的战阵之法……那二位可能还真找对人了。我等确实知晓那阵法与军卒,甚至……还与其打过交道。”
“?”
“……”
在李臻和杜如晦疑惑的目光中,唐俭说道:
“二位可曾听过显锋军?”
李臻直接摇头。
他上哪知道这个去?
可杜如晦却忽然皱紧了眉头。
“显锋军?……这名字……好耳熟啊,好像今年在哪听过。”
“杜兄耳熟是正常的,因为这显锋军,本就出身于京兆一代。”
“……?”
听到李世民的解释,杜如晦一愣:
“京兆?”
“或者说武乡。”
唐俭补充了一句:
“武乡人孙华,如今雄踞冯翊、河东西南一代的大反贼。去年还名不见经传,可今年在毋端儿兵败后,他便迅速崛起,如今已成冯翊郡的心腹大患。毋端儿之前在卫城与我们对峙,兵败后,一部分逆犯逃到了河东以北,而另一部分,被那孙华所收。如今在冯翊一代雄踞一方,其麾下最有名的一只军卒,就是号称铁血显锋,千人当万的显锋军!”
“……”
“……”
李臻和杜如晦无言。
冯翊郡在哪?
就在河东左边。
与河东接壤,真要说起来,按照后世的地理位置来讲,就在西安的东北部,挨着泾水、渭水、洛水,跟河东只隔着一条黄河。
地理位置相当优越。
因为整个河东的西南部,唯一的天险,就只有一条黄河。
只要能把控河道,那么从冯翊入河东简直就是一片坦途。
“我之所以会在虞乡,原因便是如此。孙华如今已经占据黄河河道,想入河东,随时都能来。所以,我才会暂留虞乡,为的就是怕虞乡盐矿出了什么差错,导致盐价不稳。想不到……你们竟然能先遇到那显锋军。他们战力如何?”
听到李世民的话,杜如晦看向了李臻。
战力如何,道长才知晓。
而李臻想了想后,说道:
“贫道无有经历过战事,但就接触的那一百多人来看,只要让他们结成那种如同铁桶一般的战阵,没什么破解之法的话,那么莫说普通军卒了,便是同为出尘境的修炼者,如果没有精妙的配合,可能几百人也拿不下来。”
说着,他手上亮起了光芒。
金光迅速组成了一个旋转不休的半圆:
“他们组成战阵后,彼此气机链接一体,这种阵法可攻可守,杀伤力极为惊人……”
幻化出了另一个骑在马上的金光武将,与那半球对攻,展露出来那可长可短的刀光,如同海胆一样的乱刺防御等等。
李臻摇了摇头:
“难缠的很。”
“不错。”
当看到那半圆的瞬间,李世民便点点头:
“此阵名为“圆天回旋刀阵”,是显锋军能喊出那千人当万的底气。至于阵法孙华是从哪得来的,便不知晓了。但你们碰上了他们能活下来……“
不知为何,李世民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感叹了一声:
“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