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洛阳城上的天光闹腾了好久好久。
最终,旭日东升之时。
阳光驱赶走了黑暗,也把这闹腾一夜的金光终于给取代了。
北邙山上。
风雪已停。
一片银装素裹的山坡之上,一个“雪人”肌肤出现了几道裂痕。
而由这几道裂痕为引,仿佛起了连锁反应一般,这雪人上的积雪顷刻之间便开始消融。
不是化了。
而是消失不见。
本是天地之物,由天象所变,遍洒凡尘。
而现在时辰已到,尽数消融,还去本真。
这些积雪在眨眼之间,便已经消失了无影无踪。
枯坐了一夜的道人面貌露了出来。
这一夜过去,按照道理来讲,连积雪都能把人身覆盖,说明这具身体已经丧失了融化冰雪的能力。
低温状态下失温别说一夜,一个小时也足够要命了。
可偏偏,李臻的面色此刻依旧红润。
伴随着缓缓上升的日头,当一束光芒穿过了雾凇倒挂的林叶缝隙,恰好点在他的眉心之时。
他的眼皮动了动……
缓缓睁开了。
睁开那一刹那,双眸之内金光流转。
似乎有无穷大道蕴藏在其中。
只需时时体悟,便可与道合一,再不分彼此。
可下一刻,伴随着眼皮眨动了一下后,金光悉数消散。
重新化作了那黑白分明的双眸。
虽然不见大道,可随着这双眸变成了正常的颜色后,他忽然有了人味儿。
就像是一具尸体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又眨了眨眼。
这次连人味儿都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嫌弃。
是。
我突破到自在境了。
是。
我变强了。
是。
我没秃。
可是……
他内观星河,看着可怜巴巴落下来的俩瓶子,算是彻底无语了。
这俩都什么玩意啊……
《绝代双骄》、《杨家将》……
这不扯呢么?
《绝代双骄》里谁最强?不用问,肯定是燕南天啊。
嫁衣神功,完美肉盾的角色。
这个他姑且还能理解。
塔大现在都快成勤工俭学的三好学生了。
肉盾这活,它还是欠缺了一些。
可《杨家将》算怎么一回事?
这是看贫道短打书说多了?
非要弄出来个袍带书?
可问题是袍带书你出《杨家将》干嘛?你出个《岳飞传》不好么?
或者干脆您老人家在开开眼,显显灵。
二爷辣么强,您给我个机会,让我把吕布招出来好不好?
我就不要什么《楚汉传奇》里的项羽了。
可问题是《杨家将》这里,从杨老大到杨老八,最强的也只是杨老七杨延嗣了吧?
一杆虎头乌金枪,在铜台关箭射辽将救驾,马踏万军,幽州一战横勇无敌……
杨家将这书他说的时候……或者说天底下说书先生在说的时候,其实侧重点都不在这几个人多能打,而是侧重出他们的“忠肝义胆”、“满门忠烈”的节骨眼上。
贫道这会儿一个念头就能沟通天地。
按照道理来讲,我都这么强力了,只要金光咒一展开,我就是个谁都搓不动的铁王八。
你这给我弄了个肉坦和喝醉了酒,被人用箭捅出来了一百零三个窟窿的倒霉蛋算咋回事?
他简直嫌弃的不像话。
可这股嫌弃的情绪也只是停留了两三息的时间,便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不管怎么样,星星重新出现。
总是好的。
虽然嫌弃归嫌弃,可能和《绝代双骄》里的燕一剑一起出,杨老七肯定不会差。
这倒是真的。
不过具体要用谁,李臻稍微有点选择困难症。
并且现在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他站了起来。
目光落在了那一共十二个字的墓碑上面。
“嘶~~呼……”
清晨的空气伴随着他的呼吸,化作了一道白练。
没有什么香味。
可李臻却忽然笑了起来。
“嘿嘿……”
他笑的俏皮,笑的好看。
“那……贫道走啦?”
从飞马城一路走来的道士露出了迄今为止,最舒服的一个笑容。
说出了这句话后,他道袍那脏兮兮的袍袖一摆:
“走了。这下雪了,老马还在山下呢。冻了这一夜,它估计心里指不定怎么骂街呢。我走了啊。”
就像是清晨出门干活的人一般,他语气轻快和煦的对着那坟丘摆摆手:
“走了。”
雪后初晴。
道士下山。
没再回头。
……
“希律律……”
被拴在了树上一夜的老马看到了李臻后,就开始刨腾蹄子。
甚至隐隐有屁股对李臻的想法。
李臻嘴角一抽……
估摸这憨货要么是上厕所知道背人了。
要么,就是想等自己凑近,给自己一个闪电连环踢。
他无语的摇了摇头,从布袋里面掏出了一块豆饼:
“瞧见这豆饼没?”
“噗。”
老马打了个响鼻。
李臻得意的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你敢踢爷爷,爷爷就扔啦!”
“……”
最后,道人牵着一边走一边嚼饼子的老马,一步一步朝着远处那座城池走去。
他并不知道自己昨晚闹出来了多大的动静。
也不知道就因为自己昨晚的动静,好悬有一个天下第四要过来弄死他。
雪后的北邙山很美。
路却有些难走。
牵着马,他走了快一个时辰,这才终于抵达了传说之中的洛阳城。
洛阳,东都。
城墙厚重、肃穆。
而城墙之下,是那不知埋葬了多少人野心与生命和过往的土壤。
李臻没去想。
也不去琢磨。
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来都来了。
一不找那位狐裘大人。
二不搞什么幺蛾子。
来洛阳,就只是为了看看这座几朝古都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于是,他牵着老马缓缓跟随队伍而行。
看的出来,这边的盘查要比其他城池严多了。
不过也没关系。
贫道是正经的道士。
有度牒在身。
天下之大就没贫道去不了的地方。
牵马跟着等待入城的长队而行,等轮到自己时,他从怀里掏出了证明他道士身份的度牒,语气客气的刚要说话,忽然就听后面传来了一阵声音:
“前面的人让开!!”
下意识的扭头一看……
嘴角顿时一抽。
只见一群身穿盔甲的军卒骑在马上,正朝着这边走来。
而军卒后面,便是一排车马。
就像是商队一般。
这场景……
他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