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魔神所言不虚后,各大种族都感到心头一沉,四肢艰迟缓地拉扯开大型的防御法阵。
甚至部分都出现精神恍惚,脑子无法正常思考的现象。
之前疏忽大意了,如今只求一切还来得及。.qqxsΠéw
进入了永夜之后,他们的灵力被冻结在了经脉之内,无法随意施展,最后还是靠些修为强悍的修士祭出法器,结下大型防御阵,以抵挡“清雪”入侵。
此时他们都深刻了解,这个东西显然对魔物一类是剧毒,但对他们而言却是慢性毒药。
所有人愤懑不已,气愤填膺,甚至还有部分人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魔神来自神域,本就不属于这三千小世界,与他们这些渺小的凡人天渊之别。
正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不同物种,自是不能够相通相理。
但顾君师同为人修,且是此方土生土长的人,怎么能够也如此地残忍无道地对待她的同类。
“哈哈哈哈……顾君师,天道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这种宁可我负天下人的性情的确令吾欣赏,天道若知祂费尽心思扶上位的人,却是推波助澜毁掉这一切的人,你猜祂此刻是不是在太极蒙翳贾奕天悔不当初。”
或许是眼下这副自相残杀的情景让魔神觉得大快人心,也或许是顾君师越残暴越符合祂心意,总之哪怕顾君师一举歼灭掉了祂的前驱魔物部队,造成祂最大的损失,祂却反倒快意大笑,而非被激怒攻击。
顾君师冷眼平静,她此时着实也算不上一清颐和善之人,冷霜的面容带着冥界独有的阴寒,无风而自曳的发丝,冷峻虚鸿在其背后,阎罗大殿,十八地狱森严。
“佛家跟道家都讲因果论,我顾君师此刻站在这里,就是天道所做所为的果,只是最终是好是坏,定论不在天道那儿,而是在我这里。”
顾君师的话引起了魔神的共鸣,祂忆起过往,恨不打一处来。
“天道就是个屁!祂满口的歪道理,最终决定一切的还不是谁的力量更强,吾若不信祂,就不会被囚困在混沌离界千万年,你倒是比吾醒悟得早啊。”
顾君师却没想跟祂有什么共同话题。
“我能走到现在,一直靠的是自己。”
她不欠任何人,也不在乎别人会变成怎么样,如她所讲,她不是一个喜欢以杀戮为手段的人,但若有必要,她也不会心慈手软,毕竟她所处的位置本就不是什么安虞泰平。
“果然你是与众不同的。”
魔神或许是想亲眼看着顾君师杀了所有人,祂承受着“清雪”的削弱,拉织的密网甚至影响起祂的魔元恢复,但祂并不在乎自己会因此落下风。
祂恶毒地想着,比起祂来毁灭一切,祂相信顾君师来做更能叫天道痛恨愤怒。
黑夜之中,莹白的雪不知疲倦地落着,那些身上散发着生命之光的灵魂开始黯淡了起来,微弱的光聚在一起,不是一团,而是无数团,分布在这方小世界的各处角落。
它们代表着生命。
但越来越虚弱的生命之光,它们最终会被拽入冥界,成为亡灵。
“顾君师——”
一道清越凌厉的喊声破空而来。
顾君师无动于衷,垂眸瞥去,却见一袭玉袍布满血污的澹雅御器而上,他显然状态很糟糕,脸白得像鬼似的,但眼瞳却极深极黑。
“你住手!哪怕是视人命如草芥,也尚存一丝人性,而你却要杀害这千千万万的生灵啊!”
他以往并没有这些大仁大义的心理,更不会为任何人据理力争,拼命至此。
该说,改变了他的人,是她,但结果他才发现自己由始至终都不曾了解过她。
顾君师平静道:“你该知道,我是冥王,人死后灵魂入冥界,尚有一丝生机,待魔神消失,此界尚可留存,待千百年后……”
“若你输了呢?”他红着眼,气喘地打断道。
顾君师闻言细月长眉轻挑,十分得趣。
他这个问题倒是直中圆心。
她神色漠漠,很是风轻云淡地笑了:“那就当作,以一界的生灵与我陪葬吧。”
人死如灯灭,她如何管得了生后事呢。
澹雅猛然一震,神色惨灰。
“便无其它办法了?”
“你觉得有吗?连如今这个局面,都还是我苦心钻研,精心策谋下的结果,试问普天之下,有谁能够抵挡得了魔神的屠戮?”
澹雅彻底失色了。
这时,另一道平稳却又虚弱的声音传来:“顾檀越,你杀夫证道飞升上界,不顾一切变强,是为了什么?”
她静睨向问话者,瞳仁转深,静默片刻,淡声道:“独善其身。”
“阿弥陀佛,顾檀越之心,深如渊海,贫僧一直都如雾里看花,难以参透,但唯有一事……”
不知何时醒来的澄泓正由陆子吟搀扶,他抬起头来,斩钉截铁道:“你行事向来稳妥,取舍也果断决绝,灭世是你权衡利弊之下的决定,但绝不会是你唯一的方法。”
顾君师面无表情,令人揣测不出澄泓说的这番话究竟对与不对。
是这样吗?
无论是正派、反派,人修还是妖修等,都翘首以盼着顾君师的回答。
时间流逝如三千流雪,逸洒静谧。
在几近煎熬的等待中,她才无谓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如同重锤一击,狠狠砸在他们的脑袋上。
那又如何?
“别与这个魔头说了,她与魔神皆为同一类人,丧心病狂!”汝兰指着顾君师气极骂道:“你有本事就杀了魔神,凭什么要拿我们的命来牺牲,你问过我们愿意吗?”
这话叫顾君师听了,她有那么片刻神色清冷。
“我本不该在这里,我也本不愿意成为天道的棋子,祂可曾问过我,祂的天下苍生需要人来牺牲保全,又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为之牺牲?”顾君师茫然望天片刻,然后破颜一笑:“祂不如我愿,我又为何要如你们愿?也不过就是一强压一强,孰弱孰为牛羊任屠任宰。”
无上府的人都怔住了。
他们震惊地看向顾君师:“你胡说什么,明明就是你破坏了一切,你杀了救世的天道之子,你害了吾主,如今取而代之,还在此污蔑天道!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那么大道无情诀,你们可曾听过?”
这五个字,好似一下就将无上府的人拉回了最初遵循命运伊始的时候。
杀妻证道。
顾氏一族。
他们神情瞬间慌张惶然起来。
“无上府,你们并不无辜,所有的一切,是天道布局,也是由你们疯狂的野心开始,我不死,死的自然就该是六绛浮生与你们。”
无上府闻言,只觉得全身都要被冻僵了,连呼吸都快停止。
人皇上前,他身上鬼气阴翳,自然也惧怕“清雪”靠近。
他承受着冰霜侵骨,寒冷无比的痛苦,移站在澹雅的前面,与顾君师对峙。
面对如今一界之主的顾君师,他瞳仁扩张,眼底充满了陌生感。
“你非要这么做?”
对于人皇,顾君师难得颦了颦眉,坦诚道:“我只找得到要这么做的理由,却找不到不这么做的理由,不如你替我想一个?”
没有了演戏、没有了伪装,真实的顾君师就像与真善美全然相反的一个人,她城府极深,既霸道又唯我独尊,拥有极度复杂又深沉的性格。
她可以前一秒与人为善,也可以眨眼之间就站在世界的对立面。
救与不救,放与不放,杀与不杀,全在她一念之间。
人皇气窒,他深吸一口气,想曾经他这么一个令世人闻风丧胆、闻声色变的存在,如今在她的面前,都好似变得软弱有人性起来。
她太狠了,他自认忘尘莫及。
主要是……他就算想,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去毁天灭地,以千万生灵为“棋子”,去赌一局生死。
“难道这世上,当真没有什么能够令你有丝毫留恋?”他咬牙疑惑道。
顾君师经他这么一问,怔愣了一下。
……曾经也有人这样问过她。
而这时,澄泓却眉目如孤松萧萧,以温和却又坚定的口吻道:“你会改变主意的。”
虽然出声的人是他们曾经敬重的摩诃禅寺的圣子,然而在场的人,却还是没有一个人相信这话。
连魔神都觉得不可能。
祂与顾君师虽相处不久,但通过她过往事迹了解,就明白她该是一个多么铁石心肠的人,能让她改变主意的事简直如同奇迹一般发生。
打个比喻,哪怕顾君师与天道之子成婚、生了两个孩子,她都不曾为了他,而改变杀夫证道、飞升上界的想法。
这样一个女人,若以性别来衡量她的做事原则,便实属可笑了。
在她的世界,有的是远比男人更黑厚的权谋野心。
对于澄泓的话,顾君师倒是没有嘲笑或如其它人一样不信无视。
她一指勾划过嘴角拂过的发丝顺于颈间,霜白的睫毛翳翳半垂,幽瞳殊异峻美。
她对澄泓道:“我很好奇,你打算怎么样让我改变主意?”
澄泓轻轻地推开了陆子吟的搀扶,不顾周围人的担忧与阻挠,仰头对上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