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如雨的声音先是传入耳中,然后荡入脑海,六绛浮生这才慢悠转头,看向了她。
那一刻,他看她的眼神有些陌然与探究,但转瞬好像认出了她,抿唇一笑,眼中碧波荡漾,湖水一般干净而清透:“阿一……”
顾君师走到他的跟前,目光如两颗寒星嵌入冰雪之中,指尖轻柔地抚摸过他秀美紧致的眉宇,六绛浮生的眼皮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她是在查看他被封印的记忆有没有被恢复。
显然还没有。
那他方才那一刻的异样是为了什么?
顾君师心底揣疑,但面上却无异色,温声道:“可有什么事想问我?”
六绛浮生从善如流地问她:“阿一方才去哪里了?”
“见你睡着了,便随便出去散散步,现在可感觉身体好些了?”
“不知为何,这次醒来伤势大为好转。”他看着她,眼神温婉。
顾君师怀疑他表现的异样是察觉到了什么,但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些事情还不到揭露的时候。
“想来是九隶长老送来的疗伤丹药起了效。”
是吗?
六绛浮生纤秀的眼毛扑扇下来,他们两人独处时,他的冷若冰霜高不可侵的姿态时常融化为一泓春水,他压腰袍铺曼妙,软软地抱住她的腰身,将脸贴在她温暖的腹部:“阿一,你说我以前该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顾君师视线随意落在空气之中:“为什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六绛浮生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有人告诉了他,一直是她不肯让自己恢复记忆。
六绛浮生在醒来之前,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道带着无上意志的威严声音在喝叱着他:“六绛浮生,你难道当真要这样一无所知地懵懂活下去吗?”
“你是谁?”
梦里的他,好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木偶,一切情绪跟感情都淡漠似水。
“你的记忆是被顾君师封印住了,只要离开她,你就能够恢复全部的记忆,重新做回你自己。”
“她只是一个凡人,如何能够封印我的记忆。”
“你信她?一个不顾夫妻情份,对你痛下杀手这么多次的女人。”
六绛浮生一时没有答话。
“六绛浮生,你想知道的真相,远比你认为的还要残酷,那个女人从始至终都并非你的良配。”
“你到底是谁?”
“杀了她,或者远离她,否则等你记起来一切之后,你会为你此刻心慈手软的选择而后悔不已。”
那道声音如同在给他洗脑一样,不断地将负面情绪挤涌入他的脑海之中,让他不得安生。
终于六绛浮生恼了。
“我的事,不必你管!”
他蓦然从梦中醒过来之后,但并没有因此好过,反而心像破了一个大洞,心很空,脑子也很空,他呆然坐在床上良久。
他转过头,环顾一圈却发现顾一并不在。
于是,他又呆然地盯着一处。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顾一虽然是一个凡人,但六绛浮生却发现自己依旧看不透她。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要底想要他做什么?
他下了床,身体好像本能地等在窗边,他望向外面,等着她归来。
“阿一,你想要我记起过去的事情吗?”他轻声问她。
但顾君师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他:“夫君,告诉我,在我离开之后,发生过什么事吗?”
他想问她,真的是你封印了我的记忆吗?
他不肯相信这种荒谬的话。
“……没有。”
但是,他好像也学会跟她隐瞒了。
顾君师转头问了寻宝鼠,但它也说并没有任何人来找过六绛浮生,但她却总觉事情不是表面浮现的那么简单。
——
另一边,暗室内的魔族少女再次睁开了眼睛,这些日子骁臣暮几乎天天都会过来,但有时候事务忙碌只是过来露上一面,有时候空闲则会留得久一些。
就好像,两人有默契地约定每日都会见上一面。
他来了,两人会聊一会儿天,也有时候少女看出骁臣暮眉宇之间有着疲倦之色,便安静地待着默默陪伴。
骁臣暮也时常会给魔族少女带一些东西来布置暗室,比如发亮的夜星珠,比如舒适的软毡坐垫……明明该是一个根本不会关注的这些细节的粗人,却学会耐着性子细心为她布置一些小物件,只为让她独自一人时不那么难熬。
一种彼此依靠的融洽轻松氛围时常萦绕在两人身边。
顾君师按照着穆南雪的剧本将她的“故事”讲完了,本以为就此骁臣暮向虚空门掌门交付了任务,将会有一段时间不会再来暗室,但事实上没有调派别的人来,还是他负责每日过来“报道”一趟。
感觉在骁臣暮这边的剧情内容上演到差不多该结尾了,于是她便懒得再继续演戏。
是以骁臣幕这几次过来,敏锐地察觉到少女对他好似冷淡了不少,他以为是因为她一直反复不好的伤势,于是他给她带来了一颗“回原丹”。
“回原丹”相较之前的“回春丹”,价格与药用疗效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就算是虚空门之中一些得高望众的长老们都不见得有多少这种高品阶的疗伤丹药,但他却半点不见心疼,舍得拿来给一个魔族用上。
这足以证明他的确对这个魔族少女上心了。
顾君师自然不会拒绝他的好意,她假意服用之后,却依旧让身体破败着,反正最终这具魔族身体还是会被幕后黑手杀死。
一开始她是这么认为的,但显然后来事情的发展偏离了她一开始的估算。
因为到了原剧情的节点,她却没有如期等来她死亡的结局。
难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幕后黑手选择放弃杀害她了?
但无论什么原因,顾君师都不可能一直扮演着一个虚假的人物,所以她依旧打算给“阿雪”这个魔族谢幕了。
一个人想活下去难,但想寻死,这还不容易?
顾君师想着,既然等不来暗杀,那只能换一种死法。
“骁大哥,我会被这样囚在这里一辈子吗?”魔族少女眼底的光仿佛在这日复一日的囚禁之中渐渐熄灭。
骁臣暮听到她这话,不知为何只觉胸口一痛。
然后他又听到她说:“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去死……”
“不会的。”骁臣暮不忍心,他蹲在她面前,紧张地攥了攥拳头,才将人生疏地搂入怀中:“你虽是魔族,但你身上没有沾染任何人的血,所以也不该承担不属于你的罪责,阿雪,我不会让你一直被囚在这里的。”
魔族少女听后顿了一下,然后放松身躯,将脸轻靠在他的胸膛上,许久,她羞赧的语气说道:“骁大哥,我、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