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师每行一步,便凝魄一分,每吸一气,便凝魂一阶。
在走到胯骨处高的石台处旁时,黑色的死气如轻渺云雾一般从她身上吹拂而过,她已凝结成了实体。
在她随手将守在六绛浮生身旁的寻宝鼠扔出门外后,这时一道迅疾如箭的灵力朝她喉颈处疾射而来。
她头亦未回,拂袖轻轻一挡,便化为乌有。
她转过身,覆下身躯,冰凉的青丝与带着鸷冷清香的衣料垂抚过六绛浮生的身体。
两根手指不留力道掐住他的脸,望进他潮湿迷蒙的眼底。
“想杀了我?”
浅淡的呼吸,伴随着一道熟悉的清冽嗓音,六绛浮生被热意焚烧得涣散的眼神逐渐凝聚。
盯注了半晌,喉结滚动。
“阿一……”
顾君师漠然与她对视,手上却轻柔地抚过他通红发烫的脸颊,薄脂敷粉,每一寸的肤感都不同以往冰肌玉骨、清凉无汗,反倒是像冰晶下炆了一把火,层层化开了坚硬外壳的温香暖玉、热情似火。
“是我。”
他头脑顿时如重击发聩,激荡击的血液也突突涨于额心,令他一时无法正常思考。
是她?
不是她?
真的?
假的?
他嘴里嘟囔着真的假的,却突地挺起身,凭着一股蛮横又嫉痛的冲动,仰起一口咬上了她的下唇。
这一口临了,齿缝间仍留有余地,没有用上力。
……到底他还是没能舍得伤了她。
哪怕她是个十足的负心女。
哪怕她现在……只是一个他在极度痛苦之中产生的一抹幻觉身影。
他因为太热了,这股热意快要将他的躯壳焚烧成灰了,每一刻的焦灼与滚烫,都令他无法解脱,所以他才会自行虚化一抹影子来抚慰满身的疼痛。
顾君师知道他此刻的状态,别的人中了这毒,或许也就热得想找个冰窖寒窟的地方缓解一二,可他因为体质问题,熊熊烈火之势一发不可收拾,这“热度”却是能将寒洞冰窟都给一并融化了。
她脱壳而来,非人非鬼,因功法特殊只是将身躯转化为了冥体,恰好这一身阴凉的寒意能够缓解了他这一身滚烫的热毒。
所以她也没有推开他,任他挨近。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动作。
六绛浮生想,既然“她”是他的幻觉,那么就该按他的心意而来。
六绛浮生烧得不甚清晰的脑子忽然有了要“逆转而上”的想法。
她负他……
她一直在负他……
他便是她那可怜被抛弃的糟糠之夫,而澹雅……一念及此人,他脑子就嗡嗡发炸,那人自然便是那夺人妻子的无耻小三。
“我热……”
他倒躺在石台上,抓住她的手抚上自己滚烫的脸,与石面那只能安抚表面的冰冷硬度不同,她手上的凉意好像能够渗透他的肌肤,进入他的身体最热之处,解救了那躁动不耐他的干渴。
“作的。”
有“解药”在旁边不用,非要硬撑着将脑子都给烧糊涂了。
他好像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幻境”之中。
水蒙潮湿的眼上视着她,喃喃道:“你的身体好冷啊。”
他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服,顾君师以为他是因为想散热,但他又动手来扯她的……
“我中了毒。”
“你也中毒了。”
她莫名又好笑地重复一句:“我中毒?”
“嗯。”他拉着她一块儿倒下,一只青玉般的手轻柔抚摸着她:“我们必须抱在一起才能够解毒。”
顾君师:“……”
她懂了。
梓滢中了阴毒,全身冰冷,而他中了热毒,全身发烫。
他方才摸着她觉得凉快,所以逻辑完美地认为她也中了毒。
可是那个真正中了毒,刚才还哭着喊着求他一块儿解毒的人,现在正安静无声地躺在外面,
她告诉他:“我没中毒。”
“你摸起来这么冰凉……肯定是中了。”他幽长烧红的眸子缠裂着血丝,如同困兽一般盯着她,最深处的幽深暗影之中有着噬人的癫狂暗烈。
但他的表情却是那样缱绻单纯,唇瓣浅抿,明耀的欢喜,他不满地啄了啄她的唇,说着霸道的话:“乖,别反驳。”
顾君师一愣。
这语气听着熟悉……
这是学着平时顾君师哄人的口吻了。
她有些无奈。
“……那也不用脱衣吧。”
“脱了才能够好的解毒。”
“……”原本只是打算以冥体的冰寒之气缓解他热毒症状的顾君师。
所以他到底将“解毒”扭曲成了怎样的理解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顾君师确定,她的确将女三的拉灯午夜剧情给一并承包了。
——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六绛浮生从睡梦之中转醒,他第一时间看了看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而他身上的衣服也是穿得好好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痕迹。
什么都没有。
所以……之前的一切真的只是他的幻觉?
“仙剑!”
他不受控地大喊了一声。
门外的仙剑化成一道毫光来到里间,它看见里间只有浮生主人一个人在,并没有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
不过,主人的妻子怎么不见了?
“浮生主人,你喊我啊?”仙剑奶声奶气问道。
“我中毒后,你一直守在外面?”
“对啊。”
他那一双蓊郁的眼睛盯着它,紧餍深沉:“没有人进来过?”
仙剑下意识想回答有,可是又想起它跟主人妻子之间谈好的条件……
主人的毒好像解了。
而主人的妻子让它不要告诉主人她来过,它也答应了。
“没、没有人。”
只有一个鬼魂来过。
所以,它不算骗主人吧。
仙剑有些虚虚地自我开解着。
“那我的毒……是怎么解的?”
六绛浮生有些浮躁,他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好像在挽救、在极力去寻找证据说明那一场她来寻他,并非一场他自我满足的可怜幻觉。
这事……仙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好在这时梓滢在外面大力地拍着石门:“师兄,师兄,你没事吧?”
六绛浮生颦眉起身,他将石门打开,当他看到安然无恙的梓滢时,神色却有些苍白恍惚。
梓滢见六绛浮生也没事了,杏眸微闪,然后道:“师兄,我们中的毒好像并不危及性命,只要撑过那一段时间就消散了。”
六绛浮生的视线落在阗静的空气之中,一点一点将方才心底那股窒息的失落与空洞掩去。
原来,“她”真的只是他的一场幻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