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几个木箱,每个木箱里都种着蔬菜,有青菜、白菜、青葱、芫荽,甚至还有芹菜。
木箱旁烧着碳火,像是用来控温,而帐篷的顶端嵌着许许多多透明的水晶板,应该作采光用。
吴提把虞清欢的铁链解开,道:“选你需要的材料,给本王炒一顿大秦的家常小菜。”
虞清欢揉了揉手臂,双手叉腰活动活动筋骨,挑眉问道:“你不怕我逃了?”
吴提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轻笑:“目的没有完成,你舍得逃么?”
“说的没错!”虞清欢抬起双手一拍,像是在赞同吴提的说法,然而要是吴提的头缩慢点,这左右的必然留下五指印。
“哈哈……太激动了。谁让二殿下你如此精明,说话一语中的,我都忍不住为你鼓掌。”虞清欢说完,转身溜进帐篷。
吴提目送她的身影消失,眸色如夜色,深深沉沉。
虞清欢动手采摘了些需要的蔬菜配料,吴提的属下又将她引到另一个帐篷之中。
那是一个小厨房,几十个瓶瓶罐罐,里头装着各式各样的调料。
旁边放着新宰的羊肉,肉质肥美。
虞清欢想到旁边的小河,她提着一只小竹篓便出去了。
“扑通!”外头传来一阵水声,帐篷里的吴提,刚把眉头挑起,属下便告诉她:“女俘虏跳进河里了。”
吴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翻着书页,那竟是一本游记,里头讲了笔者游览大好河山的见闻,而着述人却是——杨迁。
河里的虞清欢,借着夜明珠的光,摸了几尾河鱼。
只因是秋日,这些河鱼没有春日的肥美,然而虞清欢却很是欣喜,提着小竹篓一蹦一跳地回了帐篷。
一阵朔风刮过,却把她冻得打了个喷嚏。
胡天八月即飞雪,眼下已经快九月了,这草原的风冷得很,吹在脸上刮骨般深疼。
风灯下的吴提,指着旁边的小箱子:“把里头的那套衣裳给她送去。”
吴提属下大惊:“殿下,那是您母亲的遗物……”
吴提若无其事地翻着书页,视线聚焦书本:“送去吧!母亲用不着了。”
虞清欢这边刚想先围着火炉烤烤火,吴提的属下便给她捧来一身衣裳。
虞清欢熄了灯火,换上属下送来的衣裳,待如萤烛光再亮起时,一个俏生生的小精灵便出现在厨房中。
滚着白狐边的红锦团织衫,白色的裤子下,是一双褐色的羊皮靴。
衣裳稍大,但却不影响,这无疑是雪中送炭,暖和得很。
虞清欢把换下来的湿衣拧干,擦去发上的水珠,再把头发盘起来,便开始动手做饭。
“夺夺夺……”有节奏的切菜声传来,吴提放下书卷,靠在披了虎皮的椅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约莫一个多时辰过去,虞清欢端着一只小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她身后跟着几个人,每人手里都端着一道菜。
吴提听到响动,登时从睡梦中惊起,掀开沉沉的双眸,一袭红衣映入眼帘。
吴提始终沉默,面色平静如湖,但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表情怔忡多于叹息。
直到虞清欢推开满桌子的公文,把小炉子放到他面前,又接过下属端过来的菜,摆到桌案上,吴提依旧望着她。
目光中没有痴迷眷恋,只有追忆与思念。
“二殿下?”虞清欢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吴提二王子。”
“哦。”吴提如梦初醒,看着满桌的饭菜,“你做好了?”
虞清欢把筷子递给他:“吃吃看?”
吴提握着筷子,却好像不大会用,当他费劲地夹起一根青翠欲滴的菜送入口中时,却又沉默了许久许久。
虞清欢夹了块鱼肉放到他碗里:“二殿下,尝尝这道清蒸不知道什么鱼,滋味好不好,吃过才知道。”
吴提缓缓地将鱼肉放到嘴里,刚刚嚼了一口,便开始狼吞虎咽,风残云卷,很快便将几道菜吃了一半。
虞清欢担心菜被他吃光,动作敏捷地将每道菜都夹到碗里,小小的碗很快便摞成小山。
他又嫌弃吴提吃相太难看,捧着碗到角落默默地吃了起来。
刚吃到一半,手里的碗便被抢走了。
吴提端着她的碗,扒拉几下,碗里却什么都不剩。
她的一声“哎”还没说完,到嘴边的食物就这么没了,看着没有任何强盗自觉的吴提,虞清欢气得扔下筷子。
“我还没吃呢!”
“饿死鬼投胎么?”
“你大舅舅的,我还没吃呢!”
虞清欢越说越委屈,抱着膝盖蜷在角落。
吴提指着桌上还未开盖的小罐子:“那份本王没动过,你去吃吧!”
虞清欢委委屈屈地走过去,委委屈屈地跪坐,将盖子打开,舀出一碗羊头签的汤,咕咚咕咚几大口喝下,忍不住流出幸福的眼泪。
这肥羊熬出来的汤,简直太好喝了!
她含着泪花又喝了几碗。
吴提看着她大快朵颐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打了个饱嗝,有些不好意思,怕被这狡猾的女人觉得他粗鲁,想要找借口搪塞过去,却发现虞清欢正埋头喝汤,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刚刚的举动。
他抱着肚子,盘腿坐在虞清欢对面,眼里第一次带了笑意:“女人,多亏你这顿大餐,让本王坚定了一统天下的决心。这大秦的家常菜都这般美味,若是本王有朝一日入主大秦,山珍海味岂非享之不尽?”
“噗!”虞清欢喷了他一脸汤,把碗砸在桌面上,气呼呼地道,“本姑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强忍着寒冷刺骨的河水给你捞鱼做饭,就是为了感化你,让你感受到和平之下的美好,你竟告诉本姑娘,你更想征服大秦了?”
“我真是……算了!”虞清欢抱着手,气呼呼地扭到一边,“就当一片真心喂了狗。”
吴提忍不住大笑出声:“什么一片真心喂了狗?女人你好生不讲道理,本王跟你大秦打仗,不就是为了得到大秦富饶的土地和资源么?明明是你费尽心思地让本王体验到大秦的美好,挑起本王的征服欲,你现在反倒怪本王错了?这是何道理?”
虞清欢道:“要是我能用真诚和善良感动你,让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把兵撤回老巢去,从此北齐大秦缔下盟约互通贸易,北齐人人都能吃上大秦的菜品,大秦也能用上北齐的皮毛,互利双赢,没有战争没有牺牲,多么美好的世界。”
四下都是羊汤的香味,吴提的表情喜怒难辨:“女人,你这桌菜能收买本王,那是因为我母亲是秦人,我对大秦怀着不一样的感情。但你不能让吃惯了肉的狼去茹素。”
“本王很欣赏你的天真与单纯,然而于盛世而言,慈悲会给祥和锦上添花,可于乱世而言,只有武力才能镇压。简而言之便是,对付暴徒,必须以暴制暴。”
虞清欢没有接话,默默地收拾碗筷,起身准备去厨房,到得帘子前,她回眸看向吴提:“我不反对以暴制暴,但犯我河山者,虽远必诛!”
厨房里,虞清欢蹲在地上,认真地清洗方才用过的碗筷,手上一刻也没停,脑海中却将近几日收集的信息串联起来。
虽然她没有查到与吴提结盟者是谁,但她却对吴提此人,却有了更多的了解。
从吴提在大秦广撒网安插奸细,以及他在北齐汲汲营营争权夺位这两方面来说,吴提野心勃勃,似乎执宰天下之意。
然而她看人不说很准,但也算能猜出几分,近几日的相处,以及她离开帐篷前吴提的那番话,让她改变了对吴提的看法。
吴提此人,似乎并不像外界所评价的那般,也不像他一直以来所表现的那样。
在归雁城一役中,吴提似乎有意把大王子三王子推向死路,他为何要这么做?
虞清欢正想得入神,忽然一只手,正大力地攫住她的手腕,那手力道之大,犹如铁箍,她根本挣脱不得。
愤怒抬眸,那是个虬髯大汉,目光中的垂涎显露无疑,就像一头肥猪,看到了可口的食物。
“女人,大秦女人?”大汉用北齐语说着,手下一用力,似要将虞清欢的手腕捏断,可他的神色,真是让人恶心!
“明珠……”虞清欢念头一起,便生生按了下去,若是暴露零和明珠,那她逃离的唯一后盾可就都没了。
中了软筋散,她的功力施展不出,而鱼肠并不在身边,如何是好?
等等。
不对!
她分明穿着北齐服饰,为何这大汉还说她是大秦女人?灯光如此昏暗,他看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