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值班室前面百无聊赖地等着雅臣的时候,凛凛忽然注意到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水晶手链，跟几天前相比似乎有所不同。
圣诞节之后那几天,她每天都盯着它看,却始终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就没再去管它。
但是今天，她却发现手链上有几颗珠子的颜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呼吸一窒、心跳微微加速，正要细看——
“朝日奈医生的妹妹桑~~~~”一位四十岁上下的护士小姐,从雅臣办公室所在的走廊中走出来。
凛凛一愣,随即又看见了苦着脸跟在护士小姐后面的雅臣,充满歉意地望向自己。
“凛凛桑，这位是本田桑，她是我们小儿科的护士长。”雅臣向凛凛介绍道。
还是他们科室各种赌局的主要发起人……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凛凛眼珠子一转,乖巧地鞠躬问好：“您好，我是朝日奈凛凛，家兄平日承蒙您照顾了。”
“妹妹桑真懂礼貌，朝日奈医生把你教得真好~”本田护士长慈爱地牵起凛凛的手，温声细语地说道，“你一个女孩子跟着再婚的父亲搬进满是男生的陌生家庭里真不容易呢，没受什么委屈吧？”
本田护士长服务于小儿科已经有好多年，对雅臣家的情况有一定的了解，虽然她具体不是很清楚雅臣到底有几个弟弟，不过从她曾有一面之缘的那几个来推断、大概是很大一家子。
“我记得好像是两三年前，曾经听朝日奈医生提起妹妹桑你，倒是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我还以为你现在至少应该上大学了……”
本田护士长的误解令雅臣生出几分不自在，他正踌躇着是否要跟对方解释清楚之时，却听凛凛开口道：“本田桑听说的应该是我的姐姐吧，她现在就是上大学的年纪。”
凛凛偷偷吐了吐舌，严格来说她也没说谎噢，若绘麻还在朝日奈家生活的话，她确实该叫绘麻一声“姐姐”。
“啊啦！原来朝日奈医生不止有一位妹妹吗……”本田护士长显然对已经成年、与雅臣更加匹配的姐姐更感兴趣，她改牵为握、用燃烧着赌神之火的双眼热烈地注视着凛凛，“你的姐姐桑今天也来了吗？”
凛凛：“没有噢。”
本田桑一阵失望后很快振作起来：“那她最近有来探班的计划吗？”
探班的……计划？
话说他只是一个家就在本地、偶尔需要值24小时班的住院医生吧？
雅臣无语地撇开头。
凛凛非常自然地回答道：“她出国了，短期之内都不会回日本。”
出国了、出国了、出国了——……
凛凛的话粉碎了本田护士长翻盘的希望！
本田护士长松开凛凛的手，脚步不稳地扶住墙壁，郁卒了。
“本田桑，我和我妹妹还有点事，休息时间我要外出一下，有什么情况请用手机联系我。”雅臣趁本田护士长还没从输钱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赶紧拉着凛凛离开了值班室的范围。
直到他们走到了医院外墙的人行道上，雅臣才放开她，说道：“让你见笑了，我们科室平时不算太忙，同事们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比较八……呃，热心，但他们没有恶意的。”
凛凛表示不介意地摇摇头。
雅臣并未提及他的同事们还有一项最大的爱好，怕是说出来之后会让凛凛对日本的医疗体系产生幻灭感。
“附近有个大型的购物广场，我们先去那里逛逛吧？”雅臣说。
“好。”凛凛从善如流，她本来对这一个街区就不太熟。
前往购物广场的路上，凛凛提议道：“雅臣哥，我们先来总结一下弥君喜欢的东西吧？”
雅臣点点头：“好。”
凛凛：“那我先开始咯——……兔子玩偶。”
雅臣：“……小熊玩偶。”
不太确定的凛凛：“空手道？”
雅臣：“足球。”
凛凛：“甜点……唔，糖果？”
雅臣：“冰淇淋。”
再次不确定了的凛凛：“游……戏机？”
雅臣：“自行车。”
凛凛摊着手：“……我想不出来了。”
雅臣一笑：“没关系，范围够大了。”
凛凛：“如果把上面这些组合在一起，就是‘穿着空手道服靠在自行车上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吃糖果一手拿着游戏机一脚踩着足球的伪装成一只熊的兔子玩偶’。”
“……”雅臣不由得想象了一下，然后他就憋不住了，“噗！哈哈哈哈……”
“……笑吧，我知道很搞笑。”凛凛对于自己的选择综合症，已经放弃治疗了，所以干脆不选，通通组合在一起。
“抱歉，我不该笑的……假如真的有这么一只兔子玩偶，一定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礼物呢。”雅臣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珠。
凛凛突然灵机一动：“往年雅臣哥都送什么礼物？”
雅臣犹豫着说道：“这个嘛……我说出来，凛凛桑可不能笑我。”
凛凛：“诶？”
“快答应我！不然我就不告诉你！”雅臣蓦地语气一转，长腿一迈跳到凛凛前面，像个万圣节要不到糖果就要恶作剧的顽童一般、不依不挠地拦住她。
“……好，我不笑你。”凛凛无奈道。
雅臣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
“小弥还在读小学低年级的时候，我每年都会送他一只我自己做的兔子玩偶，那就是兔子先生一号、兔子先生二号和兔子先生三号的来历。”
那三只兔子先生凛凛有一点印象，貌似还曾经在小弥的房间里看到过，洗得有点陈旧了的大中小三只兔子玩偶摆在一起，像一个幸福和谐的三口之家。
凛凛迟疑了一下问道：“……一号、二号、三号，这是雅臣哥取的名字吗？”
雅臣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我对这方面比较苦手呢，嘿嘿。”
“比较”苦手吗？凛凛感到很怀疑——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雅臣：“嗯？”
凛凛神情一肃：“如果雅臣哥将来有三个儿子，会取什么样的名字？”
“……太郎、次郎、三郎之类……的吧？”雅臣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同时注意着凛凛听到后的反应。
“……”凛凛捂住脸，为雅臣哥将来的孩子感到很遗憾。
“……金太郎、银次郎、铜三郎？”垂死挣扎的雅臣、自以为有进步地加了一个字，说完之后一副“我尽力了，求评价、求夸张”的期待表情。
“………………”凛凛简直无法直视地别开了头。
“……”雅臣郁闷了，在凛凛身边团团转，“都说好不能笑我了，凛凛桑？凛凛桑……”
“我……没有笑啊。”凛凛露出埋在手心中的脸，她刚才只是忍不住悲从中来罢了。
把朝日奈家儿子们的名字起得那么正常的美和桑，和起名无能星人的雅臣竟然是母子，真是太不科学了。
“可是，我有好好考虑过女儿的名字啊。”雅臣不甘心地想为自己取名品味作最后一点辩解。
凛凛不抱任何幻想地看向他——
雅臣：“我将来的女儿、名字中一定会有我妻子的名字。”
“……？”凛凛这才被雅臣勾起了一点好奇心。
“比如说，我的妻子叫‘凛凛’的话，那我的女儿也许会叫‘凛乃’或者‘由凛香’。”雅臣此时的神情格外温柔缱绻，他投向远方的视线中溢满了对未来的幸福期待。
“………………”尽管知道雅臣没有别的意思，凛凛还是不由得脸红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略显不自然地转身背对雅臣：“那、那很好啊，比儿子们的名字好多了。”
慢半拍的雅臣、似乎从凛凛僵硬的背影中寻到了一点启示，他有些慌张地向凛凛解释道：“刚才只是打比方，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雅臣哥！”凛凛提高了声音打断了越来越混乱的雅臣，故作镇定地岔开话题，“我们不是在讨论弥君的生日礼物吗？”
雅臣：“对、对对对，生日礼物！”
凛凛：“哈哈哈……就是啊。”
雅臣：“呵呵呵……嗯嗯。”
…………
……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的凛凛&雅臣：“………………………………”
算了，还是别笑了，越笑越心虚。
购物广场的五彩缤纷的玩偶屋中。
“这个……怎么样？”雅臣抱起一只比他还高的巨大的粉蓝色兔子玩偶，艰难地从它旁边探出自己的头来。
“唔………………”凛凛用审视的眼光为这只巨兔打分中。
她挑剔地将它上下左右都打量了一遍，猛地发现巨兔菊花的位置不知道出于什么设计理念、专门用粉红色布块打了个“x”形的补丁，她顿时就没有想法了。
“……雅臣哥，实际上我有个猜测还没跟你提过。”
雅臣：“？”
凛凛：“弥君好歹也是国中生了吧？还会喜欢玩偶这种东西吗？”
“噢，我明白你的意思。”雅臣将玩偶放回原位，深褐色的头发被巨兔蹭过、带了些静电四处乱翘着，“……其实在小弥升上小学的高年级之后，我就没有送过玩偶一类的东西给他了，虽然他到现在还是每天抱着兔子先生二号一起睡觉，所以我才说我摸不准他现在的喜好……”
“……”凛凛后半段已经没在听雅臣说话了，她的注意力全被雅臣头顶上、噌地竖起来的几根呆毛吸引住了。
呆毛们随着雅臣的动作、软绵绵地扭动着自己的腰肢——
卧槽……好……好想帮他把那几根造反的呆毛压下去！！>_<
凛凛实在是盯得太用力了，以至于雅臣都隐约察觉到她看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
“我头顶有什么东西吗？”雅臣视线往上，举起手就往自己的头顶摸去……
“啊……！”凛凛眼睁睁地看着雅臣随意地捋过自己的头发后，呆毛们更加蓬勃了！
雅臣见凛凛瞪圆了双眼，又问：“那东西还在吗？”
但是，他摸了一圈都只摸到自己的头发啊……
“雅臣哥，请住手！”凛凛终于忍不住竖起一只手掌制止了雅臣，接着她拽着雅臣的衣角、把他拉到楼层的洗手间前面，“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不要乱摸头发啊。”
凛凛叮嘱完便跑到洗手台前面，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小梳子、打开水龙头沾湿梳齿后，又跑回去。
“雅臣哥，你能稍微低一下头吗？”凛凛举着梳子问道。
“啊？噢……”雅臣按照凛凛的指示朝她俯下脸，“这样……可以吗？”
“嗯。”凛凛专心致志地对付起雅臣的呆毛来。
恰好有两个女生从女厕出来，看见凛凛和雅臣。
其中一个对另外一个低声说道：“那两个人是情侣吗？”
“嘻嘻，肯定是啦，不然梳个头干嘛不让那个男生自己梳？”
“对吼……”
——她们自以为小声的议论着，逐渐走远了。
一抹红晕悄然飞上雅臣的双颊，和凛凛隔得那么近，让他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
从他这个角度向前看，正对着凛凛的无意识微张着的双唇，身处暖气充足的商场内，她原本被冻得有些发青的唇也恢复了一点血色，泛着淡淡的浅玫瑰色；不知道是不是出门的时候太匆忙，她唇上并没有涂任何润唇的东西，唇面干裂得有些起皮……
“……雅臣哥？好了噢。”
凛凛的声音将他的思绪猛地拉回来——
“呃！”雅臣回过神来立马绷直身子，“……谢谢！”
“……？”凛凛莫名其妙地瞥了古古怪怪的雅臣一眼后，把梳子丢进背包、拉上拉链。
“那我们回去继续逛吧。”凛凛说着，提步走在前头。
“凛凛桑！”雅臣追上她的脚步，将一管润唇膏递向她，“你的嘴唇很干。”
凛凛接过来一看，曼x雷敦的基本款、无色的薄荷味。
这是要借她用的意思吗？
凛凛确实觉得嘴唇干得很难受，没有多想就拔开了润唇膏的盖子、拧出膏体——
等雅臣反应到什么的时候，凛凛已经把上下唇都涂好了，还把润唇膏恢复了原状。
“……”雅臣欲言又止，将凛凛还给自己的润唇膏塞回衣袋里，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她仿佛直到刚才都没有意识到，她用的是他的润唇膏呢，自己又何必特地去提醒她呢？
至于被她用过的那管润唇膏，他大概也不能再用了吧？
雅臣想着，仍插在衣袋中的手、不自觉将润唇膏的瓶子越攥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