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的差不多了,陈县令命令下人给在场的众人都倒好了酒,然后所有人的目光便唰的一下望向了孙传庭,他是在场众人中职位最高的人,堂堂督师还得了,今天陈县令有幸能跟孙传庭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他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人家孙传庭可是总督陕甘宁军务,又加了大学士的衔,要不是现在到处打仗,他没机会去京师,估计尚方宝剑也是少不得的,按理说,孙传庭坐着,他们这些人连站在一边的资格都没有,但是今天也许是孙传庭心情不错,也许是陈县令他们搞出来的排场让孙传庭比较满意,总之,今天孙传庭看起来相当的随和。在场的众人也没有多想,就等着孙传庭发话,然后大家觥筹交错一番了。
来之前他们也不是没有做功课,孙传庭这一次是要去河南作战的,今日就是路过华县,这尊大神大家都不想得罪,所以众人也都有心理准备,到时候少不得要给些军费算是犒劳兵士。既然这样,大家都是场面人,先喝酒,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拿点银子出来孝敬一下督师大人,宾主尽欢,岂不妙哉。孙传庭当然不傻,见众人的目光都望向自己,显然是在等自己发话呢。孙传庭立刻端起酒杯,对众人道:“本督领军路过华县,蒙诸位款待,深感欣慰,今流贼在中原肆虐,朝廷急需用兵之时,诸位能体恤朝廷难处,支持朝廷平叛大业,本督代陛下,代朝廷,代百姓谢过诸位了,来,满饮此杯。”说罢,孙传庭咕噜一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立刻喊道:“督师过誉,我等愧不敢当。”说完也是一扬脖子,一饮而尽。孙传庭放下了就被,陈县令立刻将鲤鱼焙面转到了孙传庭的面前,对孙传庭道:“吃鱼,第一筷必须由督师起头。”
众人都是附和道:“督师劳苦功高,第一筷理当督师先请。”孙传庭呵呵一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夹起一筷子鱼,放在了自己碗里。半晌,见众人不动,孙传庭又道:“诸位怎么不动筷子啊?”陈县令有些尴尬道:“额,这,督师不用,我们怎敢先吃?”孙传庭看了看碗中的鱼肉,对众人道:“本督吃不下啊,一想到前方将士正在浴血奋战,流贼正在河南肆虐,百姓流离失所,本督还有什么胃口吃饭,就这一桌子的菜,折合的金银恐怕就是一个百姓一家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用度,流贼不除,本督有何面目吃喝?”孙传庭这话说的将众人都噎住了,这不是指桑骂槐、指着和尚骂秃子吗?众人脸色有些难看,可是孙传庭却丝毫不顾众人的想法,这些人在孙传庭眼中都是土鸡瓦狗一般,今日将这些人特地叫来,也是怀着其他目的的,孙传庭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果然,孙传庭话锋一转道:“所以啊,当前的重中之重就是如何消灭流贼,流贼动辄出兵数十万,我陕西精锐不过数万人,想要跟流贼鏖战,诸位包括陕西的其他地方豪门,不支持是不行的啊。”众人对视一眼,总算是说到重点了,果然督师是来要钱的,也罢,反正大家都准备好了,不用他说,大家也准备贡献一些了。周员外起身拱手道:“督师,听您一席话,茅塞顿开,确实,国家有难,我们这些家里条件还不错的,确实应该伸出援手,共赴国难。”众人皆是起身道:“不错,不错,我等愿意为督师分忧。”孙传庭愣了愣,这一幕倒是他没想到的,平日里这些家伙都是铁公鸡,虽然华县这帮人他不认识,但是陕西地面上,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铁公鸡,指望这些豪门富户掏钱,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可是今日,这帮人的表现出乎意料之外。
孙传庭也起身抱拳道:“诸位深明大义,本督深为感动,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大军交战在即,募集军资也是本督之政务,希望诸位慷慨解囊,为大明尽一份力。”周员外拍了拍手,立刻有几个下人端上来两个托盘,都用红布盖着。孙传庭一愣,“这是?”周员外神秘一笑道:“这是我等为督师准备的军资,还请督师笑纳。”孙传庭有些欣喜,这帮人如此识趣,搞得自己还不好意思了。周员外上前揭开红布,对孙传庭道:“督师,这是我们准备的心意,这一份是白银一万两,这是我们几个人给军队将士们的军资,聊表心意。”周员外指了指另外的七八个富户,众人都是满脸堆笑,给孙传庭拱了拱手。孙传庭脸色有些难看,十个富户,才弄了白银一万两,这不等于一家就出了一千两的银子,倒不是说孙传庭喜欢干劫富济贫的事情,只是他在陕西主持军政多年,对这些人的家底了解很透彻,别的不说,就是丈量田亩这一项,孙传庭就发现了这些人隐瞒资产、偷税漏税何止千万。所以一万两白银对这些人来说不是洒洒水吗?
但是还有第二个托盘还没有揭开,孙传庭当然不好发作。周员外没有意识到孙传庭情绪的变化,走到第二个托盘前面,对他说道:“这里是咱们孝敬的督师的,还请督师万勿推辞。”孙传庭眉头一皱,“孝敬督师的?周员外这是什么意思?本督听不明白。”周员外看了看陈县令,只见陈县令面上挂着微笑,周员外还当是孙传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收礼不好意思,他立刻道:“督师请放心,这里都是自己人,督师能请咱们来,是看得起咱们,咱们怎么会到处乱说,再者,督师辛劳,我们贡献军资,都是分内事。”说完,周员外揭开红布道:“这里是白银两万两,给督师喝茶。”
孙传庭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不露声色道:“周员外,你是说,你给我孙传庭本人的是两万两白银,给将士们的是一万两白银,是这个意思吧。”周员外看了看孙传庭,心道:“他娘的,这督师难道是对这样的分配不满意?他们一人掏了三千两银子,已经是极限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督师要是嫌少,大家可就难办了,早知道大明的军将是吃空饷盘剥军资厉害,难道督师觉得给将士们的多了,给自己的少了?”他回头看了看众人,大家也都是一脸蒙的眼神看着周员外,周员外不禁心中暗骂,这群人精,关键时候还是要自己出头,他们都缩在后面不说话。
他立刻拱手道:“督师,这一点是咱们欠考虑了,但是既然钱已经拿出手,我们给将士们的肯定不会往回收,所以我代众人做个主,给督师的再加一万两,督师三万两如何?”现在换到坐在下面的众人暗骂了,周员外这老东西,真是借花献佛的好手,他倒好,上嘴唇碰下嘴唇,自己这些人又要多拿一万两,他娘的,自己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但是当着孙传庭的面,他们也不好多说的,只能满脸堆笑道:“督师,我等愿意,请督师笑纳。”
孙传庭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回荡在房间中,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孙传庭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看见孙传庭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白广恩、牛成虎等军将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面色阴冷。陈县令看着孙传庭失态的样子,本来老僧入定的样子也不见了,额头见汗,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但是肯定是惹得孙传庭不满意了,他有些责怪的看了看富户们,这些个不成器的家伙们,在华阴县横行霸道惯了,孙传庭是什么人,堂堂一品督师,眼界岂是这些人能比的,当时自己就劝他们大方点,没想到抠抠搜搜的,孙传庭肯定是不满意了。
陈县令正要站起来打圆场,却见孙传庭的笑声戛然而止,铿的一声,孙传庭抽出腰间佩剑,一下子砍在了桌面上,将那盘鲤鱼焙面砍得粉碎,白广恩、牛成虎等人也是噌的起身,拔出腰刀,外面的亲卫呼啦一下打开大门,涌了进来,人人都是刀剑出鞘,杀气腾腾。陈县令和周员外等人傻眼了,陡生变故,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应付了,怎么督师说翻脸就翻脸,连个通融的机会都没有。周员外等人扑通一声跪下,喊道:“督师,督师,我等知错我等知错,请督师息怒,息怒啊。”孙传庭不理睬他们,抓起托盘中的一打会票道:“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们看看,这一万两是给几万将士们的,这两万两是给我孙传庭个人的,哦不对,你们还要加上一万两,那就是三万两是给我孙传庭的。我一个人拿的比几万将士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