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看,赵姑娘也是个好姑娘,”朱影起身找了几件换洗衣物出来,放在睡榻旁,便松了头发,褪下外衣,穿上赵宝香的衣服,“她还借我衣服呢。”
“阿影,你还想回长安吗?”男子忽然拢住她的肩膀,认真看着她。
她发现他神色认真,意识到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选择,“怎么了?你……是不是没把握平安回长安?”
苏凛是圣上亲信,楚莫这样将人杀了,虽说是已准备了一套说辞,可万一不能自圆其说,就是哗变,回到长安怕是凶多吉少。
楚莫松开她,转头看向摇曳的灯烛,低声道,“若是你想去山间隐居,眼下……或许是个不错的时机。”
“长安那边怎么交代?”朱影起身,拿雪白的帕子沾了些水,给他擦了一把脸,才发现他的脸上和发丝方才都沾到了血迹。
看着雪白的帕子染红,她回想起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手指不禁微微颤抖。
“只说魏章赶到的时候,我们已经不知所踪。”楚莫握住她的手,郑重道,“从此世间再无你我二人。”
“可是齐州楚家这么多人,还有驹九、鸿十他们都知道我们还活着,皇兄会不会逼问他们?”朱影看向他的脸。
男子的眸中晦涩,看不出喜怒,只是比起方才,似乎稍微松懈了一些。
“我早已安排好了一条逃亡的路线,圣上即使逼问他们,也找不到咱们的踪迹。”楚莫伸手揉了揉她脑后的长发,缓缓道,“只待你点头,咱们就可以……真的过上‘人闲桂花落’的日子。”
朱影心中一动。她早就觉得长安风云诡谲,有归隐之心,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自然心动。
趁此机会,消失世间,从此不再过问那些诡谲之事,与相爱之人平安度过一生,这对女子来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夫君,我愿意跟着你,到哪里都行。”经过齐州一事,她已经对权力产生了惧怕。
“那咱们……过几日就走吧。”楚莫点点头,“待明日,我跟驹九和小八交代一声。”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极轻浅,稍稍有点动静就醒了。
一来是因为换了新的地方,有些认生。
二来,是想到要远走天涯,二人心中多少都有些忐忑。
天刚刚现出鱼肚白,朱影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醒来,抬头一看,见一双好看的凤眸正望着她出神。
“夫君,是不是有什么事放不下?”她低声问道,又拢了拢被子。
“没事。”楚莫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当断则断。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带你走。”
“你杀了苏凛又不回京城解释,太后她……会不会报复伯父他们?”朱影小手环上他的腰腹,感到一阵温暖。
“有赵玄机和方庸作证,圣上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若是公正严明,就不会放任太后胡作非为。”楚莫的声音低沉而略带哑意,“他若是不辨是非……就更没有必要回去了。”
虽说李研如今皇位稳固,可刘太后因二十年前的私人恩怨,搅起朝廷内斗,也是罔顾法理,更没有把李研放在眼里。
即便是亲生母亲,李研也不会容忍。
“那日你与方大人说了什么,怎么就这么确定他会为你作证?”朱影问道。
“方庸来齐州的确是奉了圣上旨意,但是他与城外的苏凛并不是一伙人。方庸来到齐州后就发现有大军在城外集结,于是避到郊外,他本想置身事外,待事情完结之后再向圣上如实禀报。”楚莫回答道,“我去见他,告诉了他城外大军是太后派来,又说太后手中权力过大,她私自联络了安西节度使和军中势力,肆意残害宗室和忠臣,若不加以管束,不仅难以服众,大唐也恐将重蹈多年前的覆辙。”
“这些话,皇兄会听吗?”
太后手中权力虽大,但她并不会加害李研,这一点李研也很清楚,因此一直没有制约。
“本来,我也没几分把握,但是圣上最恨藩镇,”楚莫说着,嘴角微微一勾,“偏偏此次太后派来的人,除了长安城防营,还有安西节度使的人。”
“大明宫内外,各方势力交汇,我觉得皇兄也很难分辨谁好谁坏。”她又闭上眼帘,“一边是亲生母亲,一边……是堂兄齐王,若是你……会相信谁?”
“圣上是刘太后唯一的儿子,从小与太后感情很深,当年圣上刚刚即位,也是太后处处扶持,”楚莫也微微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母子情深啊。”
果然,圣上还是会站在太后一边吧?
“那……齐王和楚家岂不还是很危险?”朱影又问道。
“不。因为母子情深,圣上不会杀她,可因为藩镇,也不会再纵容她,”楚莫冷笑一声,“依我看,大抵是会……夺了她手中权力,再削了安西节度使吧。”
日上三竿。
楚莫与驹九和小八交代了远行之事,二人都是静默无言。
中午,魏章来了,几个人在小院的亭子里合计了一番。
“问离兄,你不能……说走就走啊!”满面虬髯的大汉重重叹了口气,“你若是走了,我们这些人可怎么办?”
“魏将军此言差矣。”楚莫今天还是穿着昨日那件玄色描金圆领袍服,上面沾了些不起眼的血迹,“圣上最忌讳朝臣之间结党营私、过于亲近。我走不走,与你们……都不想干。你们只管做自己的本分就是。”
朱影与玉柳坐在屋内,透过窗户远远望着亭中的几人。
齐州四月的天气渐渐闷热起来,空气里还带着些昨夜的血腥味。
她刚刚洗过头,墨发微湿,玉柳给她一下一下梳着头发。
“郡主,这回……你和楚少卿为何忽然要走?”玉柳有些不舍道。
“其实也不是临时决定,只不过一直没有好的机会,此次离开长安,半是身不由己,半是因缘际会,倒不如好好把握住……”朱影望着窗外的春色和亭中若隐若现的人影,忽问道,“玉柳,你喜欢大唐吗?”
“大唐这么繁华,有谁会不喜欢?”玉柳说着弯了嘴角,“奴婢从前在山上的时候,看的最多的就是黑白两色,从未想过山下会有这样五彩斑斓的世界,吃食、衣物、还有风土人情,奴婢全都是头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