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随着金义和阿平走到正厅中,见一个仪态风雅的年轻男子坐在主座上,隔着几案,另一个主座上坐着个面容严肃的老妇人,贺兰步的下首则坐着位端庄秀丽的年轻女子。
“这位是我家主人贺兰公子。”金义引着几人进去,又向贺兰步引荐道,“这位是长安来的楚员外。”
几人一一见过礼。
朱影和玉柳都是男装打扮,只说是楚员外的侍从。
原来这位贺兰公子真是河东郡有名的才子。贺兰步,字行之,传说他六岁会作诗,十岁出口成章,辞藻华丽,只是因为他对功名没有兴趣,才没去考科举。
他不止才情出众,更是长得俊眉修眼,让人过目不忘。十几岁时结识了河东郡首富苏员外家的独女苏越,二人情投意合结为夫妇,生了一子一女,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贺兰家祖上也是名门,只是早已败落,到了贺兰步这一辈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因此婚后,贺兰步便带着老母亲楼氏搬进了苏家。
这所宅子连同外面的田产,原都是苏家的产业。
二人成婚十年后,苏家二老仙去,这才将宅子更名为贺兰家。
算起来,更名也就是一年前的事,因此还有些地方没完全改过来。
而如今坐在厅中的那位黑面老妇人,就是贺兰步的母亲楼氏。
“在下忙着赶路,没算好投宿的时辰,今晚多谢贺兰公子收留。”楚莫拱手行了一礼。
“楚员外客气了,不知员外此番是要赶去哪里呢?”贺兰步拱手,温和随性的目光扫过众人。
随着他广袖一拂,目光所及,众人纷纷羞涩地垂首。
朱影此时想着聊斋里面那个狐狸宅子,忽觉若是有男狐狸精的话,或许就长成贺兰步这样。
“在下要去沧州投奔亲戚,打算明日到河东郡中买些补给。”楚莫淡淡地看了朱影一眼,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
“沧州?”贺兰步身旁的那个年轻女子闻言,忽然忍不住开口道,“妾身本家就在沧州,如今还有祖父母在清池县。”
女子说到祖父母,声音隐隐有些哽咽。
“当着客人的面,你哭什么?”楼氏不悦地斥了一句。
“越儿,何必伤心?”贺兰步看了一眼厅中的客人,握住苏越的手抚慰道,“待天气好了,为夫陪你带着阿朝阿暮,一起去沧州拜见祖父母。”
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朱影心中感慨,这位贺兰公子真是用情至深,才会给儿女取这样的名字。
不多时,下人们往返着进来上菜,厅中酒菜飘香。
“几位远道而来,行之略备酒菜,请各位随意。”贺兰步做了一个手势,众人便纷纷入座。
“行之,妾身忽觉身体不适,没什么胃口,想先回房去休息。”苏越扶着额站起身来,屈膝行了个礼,又向众人告辞道,“各位随意,妾身失陪了。”
这位贺兰夫人给人的感觉是虽然貌美却有些孤高忧郁,心思很重的样子。
一个丫鬟连忙过来搀扶苏越,贺兰步淡淡点了下头,老夫人楼氏则是微不可查地“嗤”了一声。
苏越并未理会,见贺兰步点头,便转身欲离开。
“嘭!”
一声震响,似有杯盘掉落,接着便是传来袁庆的声音。
“夫人小心。”
原来是苏越经过他身边时,不慎碰落了杯盘,幸好袁庆接住了杯盘,又扶住了即将摔倒的苏越,免了杯盘落地,狼藉慌乱的尴尬。
苏越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多谢先生。”
方才楚莫在介绍时说,袁庆是他府上的教书先生,其余几人都只是普通家丁。
袁庆平时不拿刀的样子也的确有几分内敛斯文,苏越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苏越的眼神淡若浮云,袁庆的心却是砰砰跳得飞快。
世上美人很多,但有缘得见的不多,不巧撞到怀里的更加少。
世间缘分,有时就是这样点到即止。
用完晚膳,几人又寒暄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休息。
金义这次没有送他们,只是让阿平为他们领路。
其实有楚莫在,即使是仅走过一遍的路也会记得,但几人还是循规蹈矩地跟在阿平身后,缓步而行。
“楚员外,楚员外!”甬道旁的树丛里忽传来一个女子低声呼唤的声音。
几人好奇地停住了脚步。
一个瘦弱的丫鬟便从树丛中钻出来,低着头施礼道,“楚员外,奴婢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名叫秀菊。夫人她……请员外到亭中一见。”
阿平退到一旁,没有说话。
朱影和驹九互看了一眼,心想只怕又是楚莫这张脸惹来的麻烦。
袁庆和玉柳则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丫鬟与以往那些怀春的女子有些不同。
过去那些纠缠楚莫的女子,还有她们派来的丫鬟,都是脚步轻摇,话音激动地花枝乱颤,可眼前这个秀菊,却身姿沉稳,面有惧色,话音里与其说是激动,不如说是胆怯居多。
楚莫后退了半步,冷声问道,“夫人找在下何事?”
“员外不要误会,”秀菊忽然跪在道中,微微抬起头看了楚莫一眼,又慌忙低下,“夫人她……是为了沧州之事。”
朱影见楚莫面上愈发冰冷,便上前拉了拉楚莫的袖子,“也不是什么无人的角落,就去看看。我与你一同去。”
楚莫看了一眼道旁的花园,园中有个四面通透的白石亭子,亭子四角挂着淡黄的油纸灯笼。
园中高处的亭子,倒也不是什么隐秘之地,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再加上朱影的撺掇,便轻点了点头。
他们没走甬道,而是跟着秀菊蹚过草丛,走向花园中心。
春末夏初,园中草已过膝,隐隐像是藏着许多生在暗处的虫豸,随着几人走过而窸窣作响。
待走到亭中,见一身黛色衫裙的苏越,款款等在那里。
苏越的长相不算特别惊艳,只是面色白净,五官小巧,有种清淡如菊的感觉,让人赏心悦目。
“两位贵客,苏越失礼了。”苏越屈膝行了个礼,又指着石桌旁的石凳道,“两位请坐。”
石亭略高,可以俯看远处的宅院。
夜风如飞鸟划过耳际,伴着整座隐在黑暗中的大宅,叫人有些淡淡的不安。
“贺兰夫人,不知你连夜叫楚某前来,是有何事?”楚莫紧紧拉着朱影,并未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