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一役后,慕容笙便想去神门找雒阳,只是怕面对现实,下不了决心。但越是不想面对,越加挥之不去。
见到雒阳能如何?
她已经成婚,被迫嫁给了仇帝阳的私生子宴长风。
要告诉她沈幽雪见死不救的真相吗?
思考了三天三夜,慕容笙也没想通这个问题。
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已到了仙岳山下。
“我不会去打搅她平静的生活,我只看她一眼,看一眼就够了,今生永别,再不相见。”
慕容笙如此告诫自己,绕过神门在仙岳山的重重关卡,攀援而上,来到仙岳山后山顶。
放眼回望,雪霁天晴,苍茫一片。
神门巍巍而立,将天地连在一起。
慕容笙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借着神门围墙的掩隐,慢慢靠近一看,是神门门主仇帝阳的几个弟子。
仇帝阳共有九大弟子,面前便是其中四位,慕容笙几乎都认得,分别是大弟子李秋伦、老五岳泰、老七姬青山、老八郑向南。
文人遇雪要吟诗诵词,武人遇雪要比武过招,古往今来皆如此,追求的是个意境。
这四人鬼鬼祟祟,不像是在探究武学。
慕容笙觉得好奇,便走近躲在大松树后偷听。
李秋伦一脸不可思议,“你可都看清楚了?”
郑向南非常肯定地说:“看清楚了,大宗地玄掌我们虽然没有全练会,但运气法门、出掌劲道都熟记在心,师傅教六师兄的掌法绝非大宗地玄掌,而是天玄掌。”
姬青山不满道:“在这仙岳山上,论武功,大师兄您仅次于师傅。论辈分,大师兄你首当其冲,是我神门未来的掌门人。这大宗天玄掌怎么也轮不到他宴长风先行修炼啊!”
李秋伦皱了皱眉,深陷沉默。
岳泰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大师兄,师傅处处偏袒六师弟,去竞选驸马的是他,迎娶小师妹的是他,破格修炼大宗天玄掌的还是他,这到底是为什么?难不成师傅百年之后,还要让宴长风这厮继承神湛剑吗?”
神湛位列名剑榜第七,自神门创派祖师神门散人欧青化开始,是历代神门掌教的佩剑。
李秋伦强抑心中怒火,点了点头。
其余三人俱是一脸惊愕,不可思议地问:“大师兄,您这什么意思?”
李秋伦眺望远方,长叹一声,“看来那个传言是真的。”
三人齐声问:“什么传言?”
“宴长风是师傅的私生子。”
“啊?”三人俱是一脸错愕的表情。
慕容笙悄悄离开,翻墙而入,进入了神门后院。
他施展轻功,踏雪无痕,停在了一栋喜气洋溢的阁楼外。
这正是宴长风和雒阳的新婚之房,临花园的窗户开启,一人呆坐窗前,望着屋外的雪景。
正是雒阳。
经受婚姻的洗礼,她已不再是那个纯真的少女,她的脸蛋明显成熟了,但布满愁云。
宴长风推门而入,满脸笑意地将一包东西呈在她面前,“小师妹,我刚从山下带来的点心,猪肉大葱馅的,很好吃,你尝尝。”
雒阳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置之不理,全当他不存在一般。
见此一幕,慕容笙立时明了雒阳的心意,忍不住黯然神伤。
宴长风继续献殷勤,“师妹,你尝尝,真的很好吃。”
“我不吃,你不要烦我。”
雒阳使劲一推,啪!将点心洒了一地。
宴长风霎时间怒火冲天,大吼一声,将她面前的梳妆台劈了个粉碎。
雒阳也是无心,火头上来的一股冲动而已,面见大怒的宴长风,赶紧劝慰道:“对不起师兄,我是无心的。”
宴长风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怒斥道:“你这贱人,咱们都成婚三年了,你还对慕容笙那臭小子念念不忘。你整天拉着一副臭脸,要到什么时候?”
慕容笙忍住冲动,没有冲上去,不过心中已经窝了一肚子火。
雒阳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艰难地哭着说道:“师兄,对不起,我对笙哥哥早已经死心了。”
宴长风一把将雒阳摔在地上,破口大骂:“笙哥哥,笙哥哥……就你她娘的嘴贱,慕容笙那小子不知道在哪儿快活逍遥呢,会管你死活?人家现在可是龙城飞将,西胜府总督,封疆大吏,怎么会看得上你这残花败柳。”
雒阳趴在地上嘤嘤地哭,显得很是无助。
宴长风猛然醒悟,俯身抱住雒阳,哭道:“师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你知道的,我是最爱你的。知道师傅师娘为什么最疼我吗?因为师傅是我亲爹,他已将大宗天玄掌传授给了我,今后还要将神湛、钟流火传给我,整座神门迟早都是我的。你不要离开我,以后咱们就在这仙岳山做一对神仙眷侣。”
雒阳哽咽着,仿似宴长风怀中的一具木偶,表情呆滞。
宴长风忽然撇下她,大吼着跑了出去。
璎珞呆坐着,哭泣着,惆怅满面。
慕容笙再也控制不住了,便要进屋去,猛地惊觉身后有人,回身一看,当即愣住了,竟然是大渊前丞相雒川。
雒川何时到他身后的,他竟全然不知。
慕容笙暗暗钦佩,不愧是当世第一儒圣!
雒川示意慕容笙跟着自己,二人一前一后,出了神门大院。
慕容笙急不可耐地问:“雒阳她心中一直有我,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找她?你可是她的父亲,忍心看她如此悲伤吗?”
雒川依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神情,不过眉目间略增黯然,“你进去又如何?你会带她走吗?”
慕容笙毫不迟疑,斩钉截铁地说:“会,为了她我什么都都愿意放弃。”
“那你有想过,她会跟你走吗?”
慕容笙呆住了。
雒川继续道:“你是西胜府总督,世袭龙城飞将,担负戍卫边疆之重任,岂能因儿女私情误了大事。知女莫若父,你愿为她放弃一切,她却不愿让你蒙受半点污蔑。”
若雒阳跟着慕容笙私奔,传将出去,神门的脸面往哪儿放,仇帝阳的老脸往哪儿放,那可是他儿媳妇啊。
朝廷重臣侮蔑良人,整个武林又将怎么看?
这一点,慕容笙当然想过,原本的冲动散去了八九分,他红着眼道:“作为父亲,那你忍心看她一辈子沉沦苦海吗?”
“你受罪,她受苦。命中注定的孽缘,解不开的。”雒川飘然下了仙岳山,与天地苍茫融为一体,隐隐留下一句:“既然错过,潜心修来世吧!”
慕容笙彻底被儒圣雒川降服了,心心系念的雒阳妹妹深深藏在了心底。
他浑浑噩噩地向前走,打算从来路下山,远远便瞧见宴长风和四个师兄弟在切磋。
李秋伦和岳泰冷眼旁观,姬青山和郑向南联手对付宴长风。
宴长风边回击边说:“七师弟八师弟,你们干什么?再不住手我可不客气了。”
郑向南使出一掌直取宴长风面门,嘴上却说:“六师兄,不要藏着掖着了,使出师傅教你的天玄掌让师弟开开眼界吧!”
“师傅怎么可能教我天玄掌,我和你们一样修的是大宗地玄掌。”
姬青山从侧面夹击,招招致命,狠辣异常,“难不成六师兄是怕我们偷学吗?”
这三人都是出尘二品宗师,武功本在伯仲之间,宴长风如何敌得过二人夹击,一上手就处于下风。
宴长风求助道:“大师兄,你说句话啊。”
李秋伦冷眼旁观,“六师弟,你就使一招天玄掌给兄弟们瞧瞧,又不是外人。”
岳泰也跟着添油加醋:“是呀,六师弟,大师兄的面子你都不给吗?”
宴长风被打得无路可退,半只脚到了悬崖边上。冰天雪地,稍一不慎,便要跌下万丈深渊。
“是你们逼我的。”
“一手遮天!”
宴长风大喝一声,身体扫地而起,与郑向南掉个个儿,一掌拍出打在他胸口,将之打入了悬崖。
姬青山吓得赶紧向后退去。
李秋伦故作震惊,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宴长风,你居然杀了小师弟!”
宴长风也吓得不轻,但覆水难收,“是你们逼我的!”
“你以为你是师傅的私生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岳泰提议道:“大师兄,七师弟,咱们一起上,为小师弟报仇。”
只要除掉宴长风,李秋伦便是神门门主的第一继承人,何乐而不为。岳泰和姬青山自此成为候任门主的左膀右臂,也是美事一桩。
三人摆好了阵势,一齐使出大宗地玄掌,掌间仙雾缭绕,将宴长风迫得逐步退向悬崖边。
宴长风修习天玄掌没多久,武境提升极少,如何是三人的对手,立时便怂了,“你们胆敢对我不利,我爹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秋伦冷笑道:“你和小师弟比武不慎,双双坠入悬崖,师傅他老人家不会怪我们的。”
宴长风这才幡然醒悟,“好你个阴险小人,这都是你安排好的。”
岳泰骂道:“按照门规,师傅百年之后,门主之位本该是大师兄的,你个私生子就死了这心吧!”
宴长风见逃命无望,忽然跪地求饶,“大师兄,你放我一命吧,我不会跟你争门主之位的。”
李秋伦不依不饶道:“宴长风,事已至此,就不要白费口舌了,是你自己跳,还是我们帮你。”
宴长风脑子一片空白,“我不能死,我死了,雒阳妹妹怎么办?”
“我也认为你们有必要帮他一把。”
慕容笙飒飒地踏着积雪,慢步而来,手中拖着那杆赤红色的金刚天槊。
“慕容笙!”
李秋伦吃了一惊。
当日在仙岳山顶,慕容笙逼退孔仙胄,使神门免受灭顶之灾,神门之人谁不认识。
岳泰切齿道:“大师兄,事已至此,拼死一战吧!”
慕容笙故意将金刚天槊往前一撂,冷笑道:“仇帝阳都不敢说这大话,就凭你们?”
“走!”
李秋伦三人急速撤退,入了神门大院。
宴长风冷冷地盯着慕容笙,并不为他救了自己一命而心生感恩,决一死战之心油然而生。
“好好待雒阳,你若负她,我平你仙岳山。”
慕容笙走了,头也不回,消失在茫茫雪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