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岳山上,神门院内,千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慕容笙,他勇退天下第一只是很小一层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方才使出的一招星罗棋布,绝对惊艳全场。二十年前,龙城飞将战死西胜,堪称天下第一神功的星罗棋布从此便成了传说。
月余前,星罗棋布重现江湖的消息从玉门关传入中原武林,武林中人罕有信者,至此便稳稳坐实了传言不假。
“玉门关外,一人一剑斩楼兰甲士两千九,就是这位公子做到的吗?”
“孔仙胄都要惧他三分呢,看样子是真的。”
众人窃窃私语,对这横空出世的青年好生羡慕,并将他的光辉历史扒了个遍,火烧正清盗仙刃,一战皇城竞得驸马之位,少林寺外执古柏点胜方丈菩崆,跻身西蛮武评副榜前三甲……
今日又新增一个身份,龙城飞将传人!
这足以让朝野震动。
江湖群豪齐聚仙岳山,从此慕容笙的名号不再是传说。
一字正清派薄州分舵主也在院内,上回被慕容笙断了一臂,乍见仇人,分外眼红,原打算借机怂恿江湖群豪群起而攻之,以报断臂之仇,事已至此,便不敢声张,只能另作他图。
仇帝阳在徒弟的搀扶下,走到慕容笙跟前,抱拳作了一礼,吃力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相逢不如偶遇,请……”
他本想邀请慕容笙入殿内一坐,共享婚宴之喜,慕容笙不等他说完,已然面无表情地孤身往大门口而去了。
彭园画和章华荔疾步跟了上去。
慕容笙下到仙岳山半山腰,在松鹤亭下停驻,倚栏杆望着缥缈山谷,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不久前才约定的誓言,怎么说变就变了。世事沧桑,前一刻的事,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变成沧海桑田。
荔枝的手轻轻拍在了慕容笙的肩膀上,安慰道:“笙叔叔,不要太难过,不就是女人么,我倒觉得彭阿姨比你那个雒阳妹妹漂亮多了。”
荔枝回身望向绷着脸的彭园画,分明见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喜悦之意,询问道:“彭阿姨,要不你就委屈一下,嫁给笙叔叔算了。”
“小丫头,你懂什么,要你多嘴。”
彭园画斥走了她,静静地待在慕容笙一旁,与他共赏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相顾也无言。
章华荔独自在松鹤亭周边玩了一会,实在没劲,肚子都有些饿了,于是催促他们赶路。
慕容笙让她们先走,自己再待一会,彭园画才一转身,只见慕容笙已纵身从松鹤亭旁的万丈悬崖上跳了下去,她惊叫着伸手去抓,抓住古柏在手,还没来得及说不要松手的话,慕容笙已敞开胸怀,微笑着消失在云雾缭绕中。
“笙哥哥!”
“笙叔叔!”
彭园画和章华荔趴在栏杆上又是哭又是喊,山崖下被云雾遮住,只见云淡风轻,谷野空旷。
“彭阿姨,你说笙叔叔会不会已经摔死了。”荔枝哭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去山崖下找。”
彭园画于是领着她,发足往山下奔去。
仙岳山巍峨千丈,到得山下,已然耗费不少时间,眼见天色将晚,若是去迟了,慕容笙就算没摔死,尸体也得被野狼给收了去。
巧遇一络腮胡子的大汉牵着一匹马,彭园画上去便说:“这位大叔,我们有急事去做,能否将你的马借给我们。”
络腮胡冷哼一声,没有言语,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她手中的古柏上,“要马可以,先告诉我这木剑是从哪儿来的。”
章华荔正要抢先说,被彭园画一个眼神给憋了回去,彭园画又说:“这木剑是从前面的镇子上买的,三文钱一把,太不值钱,抵不上您的马,您留个地址,回头我愿奉上百金,以为酬谢。”
络腮胡冷哼一声,“小小年纪,满嘴谎话。这剑是真正的古柏,在名剑榜排行第十二,慕容笙就是凭他打败少林寺已故方丈菩崆的。快说,慕容笙现在何处?”
大汉说着便迫向二人,彭园画护着章华荔被迫后退,她当下诧异,这家伙居然认得出真正的古柏,足见与慕容笙接触不少,到底是敌是友呢?
“慕容笙擅闯神门,大闹仇帝阳爱徒的婚礼,这会正被群雄围斗,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我对他有一饭之恩,他将古柏赠予了我。”彭园画说。
络腮胡大惊,道了声谢,脚底抹油,沿着崎岖小道,奔上山去了。
彭园画与荔枝乘马,往松鹤亭一侧的谷中奔去。
行了二十余里,但听得群狼嚎叫之声,震彻山谷,再到近处,只见暮色之中,一人持短剑勇斗群狼,杀得昏天暗地,谷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薄州乃华夏之极东北之地,与北方狼族接壤,山中野兽颇多,狼尤甚。
这一群狼不下百余头,受血腥刺激,愈加发狂,前赴后继的扑杀,全然无惧。
持剑杀狼者乃是青衣蒙面沈幽雪,她身后靠墙躺着一人,正是慕容笙。
沈幽雪在神门知道慕容笙的身份后,尾随他们一起山,见他从松鹤亭跳崖,便从山中近道直抵崖下,先一步找到了他。
她为了寻找五色玉佩的主人,按照西胜府时自称鬼谷传人化名古柏的慕容笙的计谋,来到仙岳山两个多月了,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彭园画点起一根火把,策马奔向被狼群包围的沈幽雪,同时口中呜哇乱吼,狼群闻声渐渐散开,止步于数百米外,低声嚎叫。
“狼见血则狂,不能杀的,只能驱赶。”
彭园画要沈幽雪砍了许多树杈树枝,原地生起更大的火堆,迫得群狼不敢靠近。
“你是北方狼族的人?”沈幽雪淡淡地问。
彭园画嗯了一声。
章华荔跳下马来,上前察看慕容笙的伤势,他已昏迷,满脸刮破,血肉模糊,边替他擦去脸上血迹,边哭出了声。
“这山上树木浓密,他摔下来的时候被树枝拦住了,没死,只是暂时昏迷,受的伤不重,歇几天便没事了。”沈幽雪说罢又极其鄙夷地说:“一个大男人,为了个女人便寻死觅活的,活着有什么用。”
“不许你说笙叔叔坏话。”章华荔吼道。
“你跟他之前就认识?”彭园画问。
沈幽雪点头称是。
“怎么认识的?”彭园画追问。
沈幽雪没有回答。
此谷东西通,北有矮山,南倚峭壁。
狼群只有少数留在东西路口,其余悉数上了北面的矮山,企图一跃而跨过火堆,实施攻击。这等攻击法的威力可远胜之前,一涌而至,势必难以抵挡。
“这里不能待了,咱们得走。峭壁上必有平台,咱们上去。”
沈幽雪背起慕容笙,顺着峭壁向上攀去,彭园画背着荔枝跟在后面。
她们刚起步,群狼便迫不及待地涌了过来,大声嚎叫撕咬,可怜那匹马,没逃几步便被狼群围猎了,章华荔受到惊吓,险些跌下去,惊险之极。
沈幽雪背着慕容笙,蹭蹭地在山崖上纵跃,彭园画背着体重还不到慕容笙一半的荔枝却显吃力,双方之间武功的差距一看便知,彭园画也是自叹不如。
到了离地三十米高处,果然有一处数米见方的平台,这是岩体长年累月剥落形成的凹处,足可容得下四人栖身。
彭园画和荔枝继续为慕容笙包扎好了身上的伤口。
“阿姨,你为什么一直蒙着面?”荔枝问。
“我姓沈,大不了你几岁,你以后就喊我沈姐姐便是。姐姐长得不好看,脸上有伤疤,所以蒙着面。”沈幽雪又道:“睡吧,等天亮了,狼群散去,咱们便离开。”
“笙叔叔,彭阿姨,”荔枝瞅了瞅二人,叹道:“我还是叫你沈阿姨吧!”
但听得沈幽雪说自己不好看时,却不知为何,彭园画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笑意,“就听沈姐姐的,以后都喊哥哥姐姐便是。”
章华荔大喜,应了声是,不一会便倚着墙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