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钟晔就遣人将一封信送回荆州。
荆州距离枝江并不远,加上如今国道都是水泥路,快马加鞭,半日便能跑一个来回。
他作为代理知府的这一个月里,不是什么都没有学到,相反,他学到了很多东西,可是枝江县衙许多官吏都被他关进了牢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好在,他在荆州有一个班底,随时都能从那个班底当中抽调一些人过来。
他遣人送去的那封信,便是为了抽调一些官员来到枝江,让他们将这个已经失去了掌控者的县城给控制下来。
李家被他们自己的老祖灭了满门,枝江最大的一个家族灭亡,就算没有他的帮助,那些人想要掌控枝江也不会很困难。
去信之时,钟晔已在信中明说要他们尽快赶来,因此从荆州抽调过来的官吏大概在明日就能抵达,这也是钟晔之前与被关在牢里的那些枝江官吏说‘后天’才会提审他们的原因。
如今的枝江县衙近乎停摆,除了钟晔之外,只剩下了寥寥几个文吏。
说来也可笑,他们是因为没有资格参与到其他官吏贪污受贿的行列当中,才没有被关进牢里。
由于受到排挤,这几个文吏对于县衙事务知悉甚少,很多活都需要钟晔自己去做。
钟晔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枝江近些年的资料都给整理了出来,虽然他没办法从中分析出什么,但明天到来的那些人乃是此项能手。
有那些人在,何愁抓不住枝江原先那些官吏的把柄?
在钟晔回到枝江的第三天中午时分,一大队人从荆州乘车前来,车上除了每人几套换洗衣物之外,再无其他物什。
“大人!”
这一大群人在县衙门前下了车,见到站在县衙门口的钟晔时,俱都满面红光,声音洪亮地朝他拱手躬身。
现在他们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钟晔当初带他们下乡的时候会说‘如果连这些都不懂,今后怎么做个好官’的话。
钟晔遣人送去的那封信中就已经写明,枝江县衙几乎全灭,而他们现在被从荆州抽调过来,可不就是为了接管枝江吗?
一想到他们当中有人可能成为枝江县令、县尉,他们就忍不住心中火热。
“来了就好。”钟晔颔首,转身走进县衙,“随我来,今日我便要公开提审枝江原先的官吏,资料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只要从资料里找出能够把一个官吏拉下马的证据,就会有一个职位被空出来,枝江能够有多少个职位让你们当官,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跟随钟晔进入县衙的众人闻言,登时内心巨震,随即而来的就是狂喜。
他们都知道,钟晔向来说一不二,只要是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兑现。
而且荆州府衙的人隐约有所察觉,钟晔和皇帝之间的关系似乎相当好,他们两个是同一个阵营的。
既然钟晔保证能让他们当官,那么他们就一定可以当官!
如今来到枝江的这批荆州官吏大都是钟晔之前直接向社会面招募的,所以实际上他们并不是货真价实的官吏,只是钟晔代管荆州期间,辅助他管理的‘临时工’。
虽然领着俸禄,也行使着官员的权力,享受官员的福利,但他们确实是一群临时工。
只要新任知府到来,他们说不定就要被扫地出门。
现在一个转正的机会摆在了他们面前,谁能不心动?
知道自己有可能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官员,光宗耀祖之后,那些从荆州抽调过来的官吏甚至连午饭都不吃了,全心全意投入到对资料的调查当中。
两个时辰从时间上来看确实紧了一些,不过钟晔提审也是讲究顺序的,所以众人便根据钟晔给出的顺序来查询枝江原先官吏的罪证。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在一个月前,他们已经经历过了一次类似的事情,有了相当经验——他们就不信了,难不成枝江官吏隐藏罪证的手法比荆州官吏还要强?
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申时到了。
衙门外聚集了很多人,有普通老百姓,有地主家仆,也有商人和风尘地的代表。
虽然天上太阳热辣,却也没办法盖过他们那好奇而忐忑的心。
他们眼巴巴看着县衙大门,因为钟晔对外发布的消息是要公开审理枝江原先的官吏,他们才会聚集到这里。
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大门被拉开了。
“进来吧!”开门的衙役对站在门外的人群说道,“钟大人说了,此次乃是公开审判,任何人都可以进来观看,无论男女老少,身份贵贱。”
向人群转述完钟晔的话,衙役便抄起搁在一旁的水火棍,走进大堂当中。
他和那些官吏的仇可大了,被他们招人打了一顿,又被关进大牢饿了一天一夜,没有半点恨意才怪。
正因如此,衙役才会向钟晔申请此次审判时在旁威慑、监视。
站在县衙门外的人们迟疑了一下,便跟上衙役的脚步,鱼贯而入,很快就挤满了前院空地。
为了观看审判,还有人爬到种在前院里的树上、县衙的围墙上。
却见衙门大堂里端坐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相貌英俊非凡的男子,他的身前乃是公案桌,桌上官印、文书、惊堂木等物一应俱全,神情严肃沉默,大堂两侧昂首挺胸侍立的衙役更是趁得他多了几分威严。
人们一眼望去,便是眼睛一亮,不禁心生好感。
看着前院的人聚集得差不多了,坐在一旁的文书转头用眼神向钟晔请示,得到点头许可之后,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时辰到,公开审判正式开始,带嫌犯上堂!”
威——武——
衙役们适时敲打起水火棍,而在他们的呼喝声中,失魂落魄的枝江县令首先被两个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其他人和钟晔的衙役押了上来。
这两个衙役在钟晔失踪之后没有阻止其他衙役把官吏重新放出来,但也没有参与到这件事当中,所以钟晔并没有将他们像把官吏放出来的衙役一起关进大牢。
虽然钟晔没有把他们怎么样,可他们就是害怕,不敢去看钟晔,也不敢看其他人。
原枝江县令被压得跪下,这时候他好像才回过神来,木木抬头望向钟晔。
钟晔拍了一下惊堂木,注视着他,“石文昌,李家以强迫手段强买强卖他人土地,身为枝江县令,你收受李家贿赂,对此不闻不问,此为你所犯下的罪行之一,你可知罪?”
“知罪……”石文昌惨笑两声,“我不配合能怎么办?在我前头还有一个县令,刚来枝江没几月,就溺水而亡,谁不知道是李家做的?可是呢?朝廷有管过这件事吗?!”
说着,他的眼睛就忍不住红了起来,放声咆哮:“我不配合李家的话,我能怎么做?你是要我去死吗?”
钟晔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去,继续宣读:“石文昌,你身为枝江县令,不仅没有尽到职责,还放纵妻弟强抢民女,为解决此事,更是杀人灭口,将那民女全家灭门,此为你所犯下的罪行之二,你可知罪?”
听闻这番话,刚才还在可怜石文昌的人就愣住了,紧接着,他们眼中的怜悯就替换成了鄙夷和厌恶。
石文昌脸色一白,顿感头晕目眩。
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的……
“本以为你们贪污受贿,脑子应当不算笨,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们竟然连档案都疏于管理,你居然不知道衙门里有文吏看不惯你的行径,将这件事记了下来。”钟晔叹了口气,“带石文昌妻弟卓青上来,一同审了。”
钟晔话音落下,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就被衙役拖了出来,他的脸色惨白,两股战战,连站都站不稳。
“卓青,方才那些话你应当也听到了,你可知罪?”
闻言,石文昌骇然扭头望向自己的妻弟,希望他能够紧闭嘴巴,不要做出任何回答。
但石文昌这个想法只是奢望,他还不了解自己的妻弟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点小聪明又不够聪明,最喜欢自作聪明……
“不!不是我!不是我!”卓青尖叫出声,双腿踢蹬地板,蹭着地面后退。
——完了!
石文昌痛苦地闭上眼睛,随即听到一声吼叫在大堂内响起,镇住了大喊大叫的卓青。
钟晔把监察御史令拍到桌面上,“此为监察御史令,拥有明辨言语真伪之能,卓青,你竟敢扯谎欺骗公堂,该当何罪!?”
话音刚落,石文昌决然睁眼,从地上窜起,撞向了钟晔。
周围衙役都没能反应过来,石文昌的头颅就发生形变,骤然生长出一根尖刺,直指钟晔。
“大人!”众多衙役惊呼。
啪!
一滩血花猛然爆开,喷向了大堂一侧。
血液呈溅射状喷洒在墙壁上,钟晔收回手掌,拿出手帕擦了擦,石文昌的无首尸身随即噗通倒地,血流满地。
“把卓青拉出去直接砍了。”
坐在高位上,钟晔面不改色,“石文昌已死,传唤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