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守府没有能够与皇帝通讯的工具,这种工具想来都只保存在官府内,这也是为了制衡文武。
毕竟城守把握着一府之兵,远不是文官能够抵御的,而通讯工具掌握在文官手里的话,一旦城守造反,还能把消息传递出去。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城守府位于城墙边上,而官府几乎位于城市另一端。
城守如今的病情虽然稍有加重,体内的寄生怪物开始吸收营养,但也只把他的体重减到了如同之前钟晔他们在城墙上见到的那些值守士兵一样的程度,依旧肥胖。
此时的城守不仅身体肥胖,随着寄生怪物源源不断的吸取营养,他还感觉到了很深的疲惫。
如果是放在感染瘟疫之前,别说是从城守府走到官府了,绕着城市跑两圈他都不会感觉到有多累。
可是,现在不行了。
仅仅只是走过了两条街,他就感觉自己身体各处的肌肉都在发出警报,四肢百骸也传来了‘饥饿’的信号。
“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嘴上这么说着,城市却一手扶着抽痛的腹部,一手扶着墙壁前进。
城守府已经没有马了,所有的牛、马、驴,能吃的都被吃了。
兵营那么大,士兵那么多,几天前汴梁就彻底停止了运转,兵营不仅没有粮食进入,就连排泄物都没办法处理。
城守在走来的路上还见到了几只猫鼠和鸡鸭,这些天没有人喂食,那些动物也都瘦了,身上没有几两肉,这也让他颇为可惜。
不过以他现在的行动力,就算动手去捉,也不一定能把它们抓住,所以也就随它们去了。
从早晨走到了中午,才算是走到了官府,这时候城守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
让他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官府大门竟是敞开的。
按理来说,不应该如此。
汴梁已然停摆数日,住在官府的知府一家应该也不会在这时候进出官府。
而且,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知府应当是与他差不多时候感染瘟疫的,如今症状应当也与他差不多。
若不是为了将从钟晔那里得知的消息上报皇帝,城守也不可能离开城守府。
联想到城内的这场瘟疫,城守顿时提起了警惕,反手摸向挂在身后的腰刀。
之前经钟晔那么一提点,城守在路上的时候也琢磨出来了——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场瘟疫不可能是天灾。
迈步走过官府门槛,城守努力让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同时减缓自己的呼吸。
感受到力气一点一点的回到体内,城守便向官府后院走去。
能够与皇帝通讯的符牌被知府掌握在手里,所以,他需要先找到知府。
知府一家住在官府的后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现在应该还在那里。
城守缓步走到了后院,忽然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人声。
“郭大夫,我们这病是真的没得治吗?”
城守眉毛一挑,这是知府的声音。
“治不了治不了,这瘟疫甚是古怪,老夫竟是找不到病因,如何下手?”
听着这声音,城守也回味过来了。
——好家伙,原来是知府那老小子假公济私,请了其他州府的大夫过来为自己看病!
那面符牌除了能够与皇帝通讯之外,还能与其他州府的符牌连通,但是,平常的时候,即便是掌握符牌的知府本人也没有权利使用它。
念此,城守一脚踹开了后院大门,大喝:“管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动用符牌!”
这一声大喝响起,无论是知府本人,还是被知府请来的医师俱都身体一颤,惊惧望去。
眼神一凝,看清楚来者是谁之后,知府眉头便皱了起来。
“张城守,你为何来此?”
“为何?”城守冷笑两声,“当然是为这瘟疫而来!”
听到‘瘟疫’二字,知府当即想起了自己的状态,看到城守也如他一般满身肥肉之时,神色忽而变得惊喜。
“你知道了甚么?”知府急问。
他活动起来都感觉难受,城守府距离官府那么远,城守却一路跑了过来,若说城守什么都不知道,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定然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才会过来,而且大概还需要动用符牌。
“知道了甚么?”城守脸上挤出一抹冷笑,“自然是这场瘟疫的真相!”
没等知府和大夫问话,城守便指向了自己的肝脏位置,“咱们这儿,寄生了一只虫子,城内所有的瘟疫,便都是由这虫子引起的!”
被知府拉住衣袖的大夫脸色一变,“这不可能!”
身为医生,他对于‘瘟疫’自然有所了解,所有由虫子引起的瘟疫,都不可能只有‘一只’,而且也不可能只聚集在一个位置。
“这可不是我自己知晓的!”
城守下巴一仰,“就在这个大夫进城之后不久,又有一个侠客带着他的弟子进了汴梁,然后那个侠客就发现,咱们这多了一只怪物,正是因为这怪物,咱们才没有想要去对这场瘟疫刨根问底,外面的人对于汴梁这场瘟疫也是漠不关心——若是你不信的话,你问问这个你请来的大夫,问问他,外面的情况是否如此?”
闻言,知府心下一惊,转头望向身边发须皆白的老医师。
老医师听到城守的描述之后,就陷入了呆滞。
遮挡在思维上的迷雾顿时被拨开,之前没有意识到,明明已经接触到却被略过的事物一一浮现在脑海当中。
“确、确实如此……”老医师怔怔自语。
“不仅如此!”
城守继续说道:“最主要的一点,也是能够确认我们体内存在某种怪物的一点,就是我们的体内,存在两个脉搏!”
在他说完之后,老医师当即动手,探手抓住了身边知府的手腕,其速度之快,力道之大,都让知府大感惊讶。
老医师闭起双眼,默默感应着跳动的脉搏。
……尽管很微弱,且与心跳存在部分重叠,但确实有另外一个脉搏!
感知了几分钟,老医师才能确定自己的感觉并没有出错,确实有另外一个脉搏存在于知府体内。
但他还不甘心,把知府的手甩开,走到城守身前,抓住了城守手腕。
城守对此早有预料,没有变得紧张,而是挑衅地看向知府。
“怎会如此……”
老医师震惊地松开城守手腕,明明之前他检查得已经足够细致,却都没能发现这‘第二个脉搏’。
如今被城守那么一提醒,反而能够感觉到了?
“知府大人,还请将符牌拿来!”
敛去笑容,城守冷冷望向知府,“公器私用之事,本将可不追究,但如今的你,已经不适合继续执掌符牌——此为公器,岂能用来满足你的私欲?”
知府脸皮抽了抽,并不想把符牌交出,可是看到城守已经把手按在了刀柄上,只得转身进屋,将符牌取了出来。
事关重大,知府不敢耽搁,毕竟他的性命也被瘟疫掌握着。
——这个‘掌握’并不只是指他本身的性命,作为知府,若是整个汴梁的居民都死在了这次瘟疫当中,不仅他自己要掉脑袋,估计还要株连九族。
接过符牌,城守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抱怨道:“知府大人,您身为知府,怎能不约束一下家仆?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官府大门可是敞开着的,若是有人进来偷盗怎么办?哪怕如今汴梁瘟疫肆虐,无人在街上行走,可是要谨记,防患于未然。”
知府眉头一皱,纳闷道:“刚才我想让去接郭大夫进来,可是郭大夫自己就先进来了呀?门应该是郭大夫开的。”
“什么?”老医师错愕抬头,“老夫这老胳膊老腿,怎能推开官府大门?先前老夫来的时候,官府大门便是开着的呀!”
话音刚落,三个人就都愣住了。
既然如此,那门……是谁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