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德里克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看着书，身前摆放着一个堆满了杂物的货摊。
这些都是他近些年来收集到的杂物，因为最近他又想要买一些书，这些杂物既占空间，又什么用都没有，所以他就想要把这些东西卖掉，这样一来，家里就能够腾出一些空间，还可以补贴他买书所用的钱——哪怕并不多。
上午的太阳不算热辣，但晒在身上也让人有些心烦气躁。
就在弗雷德里克想着要不要找什么东西来遮盖头顶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阴影靠近了他，一下子就将他的摊位和他本身笼罩在内。
弗雷德里克还没抬头，就听到一个浑厚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你这幅画怎么卖？”
抬起头，果不其然，站在他摊位前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性。
“哦，先生，你一定是有巨人血脉。”弗雷德里克赞叹了一声，“您给我的感觉很像是我曾经见到过的，从伊特鲁尔王国一个巨人族群出来游历的巨人。”
闻言，钟晔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是纯种的人类。”
巨人和矮人都是因地理环境造就的特殊人类族群，算不上是异族。
他此前的二十三年都生活在地球上，根本没有相应的环境让他和他的祖先变成‘巨人’，他自然不可能拥有巨人血脉。
他能长得那么高, 一是因为在成长过程中, 他能保证营养充足，而且锻炼适度, 二是因为他那已经接近超凡的体质属性和力量属性，单一的体质或力量属性超凡并不会导致体型变化过大，但如今，他的这两项属性都已经接近了超凡壁垒。
纵使同样接近超凡的敏捷属性会收束肌肉和形体, 但那也只是让他不会变得那么笨重和累赘, 并不会压缩他的身高。
虽然没有具体测量过，但钟晔估计自己现在的身高应该在两米二到两米三之间，如果体质和力量属性双双突破超凡壁垒的话，他的身高极有可能会突破两米五。
对于普通人来说, 他这样的身高说是‘巨人’其实也没错。
弗雷德里克讪讪一笑, 话归正题：“如果您想要这幅画的话，我可以以三枚银币卖给您，毕竟我不知道这幅画的作者是谁, 这幅画是我当初从一个破产商人那里收购的，估计已经在他那里转了几手，所以他也不知道。”
一幅画如果足够优秀和拥有内涵，那么即便不知道作者是谁，也能卖出很高的价格，可是像现在这幅，画工既不优秀，也不拥有内涵, 还不知道作者, 连附加价值都没有，三枚银币其实已经算得上是一个高价了。
钟晔没有揭穿弗雷德里克的小心思, 三枚银币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从钱袋里摸出三枚质地优良、形态完整的银币, 放在货摊上，然后钟晔拿起油画, 转身就走。
看了看那三枚银币, 又看了看钟晔离去的背影, 弗雷德里克把微微张开的嘴唇闭上, 捞起银币，塞进怀里, 继续低头看书。
莉莉看着钟晔夹着一幅油画走了过来，油画外面也没有任何布匹包裹。
“你这样会伤到这幅画的。”莉莉叹了口气。
钟晔愣了一下, 微笑摇头：“我并不是因为喜欢这幅画，我会买下这幅画，是因为它是尼莫画的——我记得我应该和你们说过我和那个欢愉之主神选的战斗。”
“尼莫的画？”
闻言，莉莉和莉莉安不禁骇然，视线不住向钟晔手里夹着的那幅画打望。
“你们放心，这幅画大概率与深渊没有关联，因为它是在尼莫选择信仰欢愉之主之前画的，是他送给他表妹的出生礼物。”
说着，钟晔也不免有些感慨。
在那场梦境之中, 切切实实与尼莫一同经历了他从出生到十四岁为止的人生。
在钟晔的记忆当中，还保存着一份尼莫直到十四岁为止的记忆, 所以他才能一眼认出那幅画。
钟晔这么一提醒，莉莉她们立即就反应了过来。
之前钟晔确实和她们说过，不过并没有详细说明。
直到现在, 她们才发现，钟晔对于尼莫的那段记忆似乎深刻得有些不太正常，就连尼莫送给表妹的出生礼物都能一眼认出来。
莉莉拿过油画看了几眼, 下意识和宫廷曾经收藏的尼莫画作进行对比，发现这幅油画无论是笔触，还是立意，都是平平无奇，完全不能与尼莫后来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对比。
——只是一幅没有什么特色的风景画而已。
把油画还给钟晔的时候，莉莉随口问道：“这是尼莫几岁时画的？”
钟晔皱着眉头想了想，“大概是……五、六岁吧。”
他记得很清楚，六岁之后，尼莫就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拐点——绘画天赋被发掘出来，紧接着就是成为了一个艺术家的学生。
尼莫会把一张油画当作礼物送给刚刚出生的表妹，应该是发生在他的绘画天赋被他的母亲发现之后的事情。
虽然在这个时候, 尼莫还没有信仰欢愉之主，但他是秉承诅咒而出生的孩子，除了钟晔和亚摩斯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尼莫当初看到了怎样一个残酷的世界。
对照着那种‘世界’画出的画，本身就是一种不祥之物。
哪怕钟晔知道这幅画有极大可能不会对人造成什么影响，但这毕竟是尼莫的画，放在其他人手里，他总觉得有点不太安全。
钟晔并不打算带着这幅画去旅行，等过几个小时，莉莉安她们逛够之后，他就会带着这幅画远离城市，在城市外面将油画销毁。
他不知道尼莫的表妹为什么会把这幅画放出来，但能从伊特鲁尔王国一路辗转到莱茵王国北部，说明尼莫的表妹早就已经放弃了这幅画，就算他销毁了这幅画，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左臂夹着油画，钟晔又跟在莉莉她们后面，继续在这片街区闲逛。
三人从上午就开始逛街，期间囫囵吃了一顿午餐，便又继续逛了起来。
莉莉和莉莉安的背包里除了饰品和一些道具之外，还多了几套夏装，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旅行去哪，但多做一些准备总归是没有错的。
下午的时候，莉莉总算是感觉到了疲惫，她带着莉莉安和一大堆‘战利品’返回冒险者之家，钟晔则拿着油画前往城外。
来到城外一个山丘上，钟晔默默从地上拾来几根掉落的断枝，冬天过去了才没多久，断枝没有那么快就被消解。
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把断枝点燃，又把油画放到火堆上燃烧。
钟晔看着逐渐变得剧烈的火焰，不由得叹了口气。
噼啪！
许是因为断枝里面还有水分，火堆突然爆了一下，溅出几枚火星。
钟晔凝视着火焰，忽然间瞳孔放大。
——在那火焰之中，他看到了一张稚嫩的面孔。
那张面孔存在分明的五官，看起来无比痛苦。
“啊……啊……”
紧接着，细微的惨叫声传入耳朵，令人不寒而栗。
“你是什么人？”钟晔挥手熄灭了火焰，看着从油画里面冒出的少女灵魂，沉声发问。
可是，少女灵魂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惨叫着。
在阳光的照射下，它的躯体迅速消失。
彻底消失前的一秒钟，它好像恢复了自我意识，抬起眼眸，惊悚地看向钟晔，随后就消失殆尽。
钟晔伸手去摸索已经熄灭的火堆，眉毛轻轻一挑。
他刚才明明已经及时熄灭了火焰，可是现在，火堆里只剩下断枝。
那幅油画就连相框，都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