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是被吵醒的，车外呼呼的风声没有把她吵醒，反倒是钟晔和莉莉安锻炼时的声音把她吵醒了。
她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即便离开巴黎已经有好些天，她也还是无法适应。
没有柔软的床铺，没有温暖的被褥，也没有女仆服侍，只有硬而厚重的睡袋和一个伸不开腿的马车车厢。
费力地解开睡袋，莉莉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推开车厢的门，摇摇晃晃走出棚子，掀起厚布的那一瞬间，当即有寒风刺面，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咝！好冷！”
她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穿外套，赶忙又钻回车里，把那件已经带了味道的外套穿上。
没办法，她是‘偷溜’出来的，为了装得像一点，她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外套更是只有这件。
跳下马车，抬头就见钟晔在训练莉莉安，他手里只拿了一根树枝，莉莉看了一会儿，就发现莉莉安的轻剑剑锋一直没能碰到钟晔手里的那根树枝。
她昨晚刚刚见识过那柄轻剑的锋锐，如果锋刃能够触碰到树枝，定能将树枝斩断，可是，莉莉安做不到。
后撤一步，喘了几口气，莉莉安再度挺进。
紧紧攥在手中的轻剑来回晃动，眼睛死死盯着钟晔手里的那根树枝，晃动片刻，莉莉安猛然挥出轻剑，雪亮的剑身在空中拉出一道弧光，却见一根树枝后发先至，点在剑脊上。
手臂一沉，攻势随之消解。
莉莉安轻咬下唇，却听自己的老师开口说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趁着锻炼效果还没过去，擦一下汗，然后感受身体，看看能不能把‘气’找出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莉莉安抱拳行礼，“是，老师。”
看着莉莉安跑回车厢，钟晔丢掉了手上的树枝，看向另一位‘莉莉’。
“你平时就是这么教导她的？”这位莉莉好奇问道。
前几天她起得比较晚，当她醒来的时候，钟晔和莉莉安的锻炼就已经结束了。
钟晔摇头，“不一定，刚才是在教她剑术，有时候还会教些其他的东西。”
莉莉若有所思，随即话头一转，又问：“对了，刚才你说的‘气’是什么？我能学吗？”
瞥了她一眼，钟晔走回马车，拿出一副纸牌，在莉莉好奇的视线中，他从纸牌里抽出了三张，“猜一下，分别是什么？”
莉莉看了一会，突然说出三个数字，紧接着钟晔手掌一翻——没有一个是对的。
如是三遍之后，莉莉只猜中了九个数字里的两个，这个结果让钟晔不禁摇头，“放弃吧，你不适合学这个。”
“学习这个……需要很强的感知能力吗？”莉莉纳闷问道。
“‘气’是呼吸，只不过与肺部呼吸不同，它是身体的呼吸，血液的呼吸，细胞的呼吸。”钟晔竖起了一张纸牌，忽然掷出，莉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那张纸牌已经钉入了几米外的一棵大树树干。
“学习‘气’的第一步就是要控制好自己的呼吸，让头脑保持冷静，而同时，还需要保持意志的热烈和高昂，让身体和灵魂发生碰撞。
“当灵魂与体魄同时发出鸣响，同时产生回荡，‘气’也就诞生了——当然，这是比较玄乎的说法，实际上，想要学会‘气’，其实只有两个标准，那就是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呼吸节奏，以及拥有足够炽烈的斗志或坚定的意志。”
钟晔走到那棵树旁，将纸牌从树干里取出，莉莉跟在他身旁，所以能很清楚地看到，那张纸牌毫发无损。
“我们东土人的武者讲究内外齐练，哪怕只修外功或内功，也都会注意呼吸吐纳或打熬身体，因此在灵肉相合，归返先天，也就是‘超凡者’的阶段没有你们西陆人玩得那么开，但都能够领悟‘气’的使用。”
钟晔知道莉莉安躲在马车里偷听，所以他干脆放大了一点声音，当作给她和玩家们科普了。
东土没有西陆这么多花里胡哨的职业，从根源上来说，只有‘武者’和‘术士’两个体系，所以，在成为超凡者之后，东土的武者玩家只能觉醒‘气’，至于‘术士’是什么，他就不太清楚了。
而西陆的超凡者，会根据自身认知，觉醒‘超能力’——或是身体变化，或是心灵控制，更有甚者，可以操控阴影。
毕竟，一切的奇迹源自于灵魂，影子则是灵魂的投射，所以吸血鬼才没有影子，无法从镜中照出自己，因为它们本质上已经是‘死’了。
虽然不太甘心，但莉莉也听明白了，她是没可能学会钟晔这一手能力的。
无奈叹了口气，转身走向马车，把面包取了出来。
火堆重新点燃，将一个铁锅架上，钟晔拿着一把小刀，将昨晚收集到的蘑菇切成片状，投入锅中，然后再倒入一些淡水，撒点盐，放入少许猪油，盖上盖子炖煮十来分钟，一锅在野外绝对算得上丰盛的蘑菇汤就做好了。
然后再加上几个面包，就是莉莉安她们两个的早餐了。
与她们不同，牙口极好，胃口极好的钟晔能够啃咬、吞咽又冷又硬的肉块，所以，他的早餐是昨晚吃剩下的半头狼。
不管看过多少次，都能让人感觉到震撼，而且还忍不住有点害怕……
看着钟晔风卷残云般，在短短十分钟内就将半头狼吞进了肚子，莉莉·利伯尔情不自禁深吸了一口气。
看到钟晔的吃相，她真的有点害怕钟晔会吃人。
用过早餐，将餐具清洗收拾好，扑灭火堆之后，钟晔便唤醒了两匹不愿醒来的挽马。
当一切都收拾完，把两匹挽马与车厢连接的时候，钟晔拿出怀表一看，已经是九点半了。
“昨天晚上，我就记住了那群亡灵来的方向。”说着，钟晔操控两匹挽马，让它们转向，进入树林。
虽然已经过了一个晚上，许多痕迹都被风霜掩盖，但钟晔仍旧可以从一些没有被掩盖的痕迹中找到那群亡灵的行进路线。
沿着蛛丝马迹，配合昨晚的记忆，钟晔驾驶着马车进入了树林深处。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随着他们的深入，出现在眼前的树木和草丛并没有变得繁密，反而稀少了许多。
坐在马车里，看到这草木枯败的景象，莉莉忍不住把脸贴近了车窗。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钟晔在空气中感觉到了些许不正常的气息，这种气息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感觉到这股气息，钟晔就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
两匹挽马也有些躁动，不过在钟晔的安抚下，没有闹腾，继续拉着马车前进。
片刻之后，钟晔若有所感，忽然停下马车，徒步走向前方。
“怎么了？钟，你发现什么了吗？”
莉莉和莉莉安都跳下了马车，走到钟晔身边。
钟晔站在树林中，闭着双眼，默默感应周围悬挂冰凌的高大树木。
沉默片刻，钟晔睁开眼睛，目露寒光，“这个地方……已经‘死’了。”
“死了？为什么说死了？”莉莉安疑惑问道。
“因为已经失去了生机——哪怕冬日过去，这里仍会是这样一副草木凋敝的模样。”
钟晔蹲下来，拨开地上积雪，抓起一抔泥土。
泥土躺在他的掌心，被大拇指拨弄，莉莉安她们都能看到，这抔泥土没有出现往常那种颗粒感，而是像泥水一样粘稠，聚成一团，又缓缓从钟晔的掌边、指缝垂落。
在莉莉安眼中，这玩意看起来就像是一团融化的胶。
把泥土丢到地上，钟晔站了起来。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前方查看一下，莉莉安，在地图上做标记，然后看一下最近的城市在什么地方，我要把这件事告知教会。”
“是，老师。”莉莉安从善如流，下一刻就钻回马车，从背包里取出地图和指南针，埋头开始测算自身所在的方位。
钟晔则大步流星，走入了丛林深处，消失在那片影影绰绰的树林当中。
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没有事情可做，莉莉·利伯尔便郁闷地站在两匹挽马身边，努力安抚它们。
不一会，钟晔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结果怎么样？”莉莉急问。
钟晔垂下眼帘，摇了摇头，“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死地而已。”
莉莉失望地抿了下嘴唇，拍了拍瑟瑟发抖的挽马，转身走回车厢。
钟晔坐回车夫位，拉动缰绳，调转马车的方向，重回大道。
不远处，一团阴影在树林间穿行，缀在马车后方，没有让任何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