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蔓被卷到半空中,颠簸起伏,灰黑色的云层中,数百只沙兽,上下飞舞,发出吵闹的金属声,几只沙兽盘旋一圈,冲着她冲了过来。
她毫不在意,只是拼命寻找,不远处,一只沙兽叼着妹妹,往云层中飞去。
另一只沙兽俯冲下来,她主动举起胳膊,尖牙刺入她的臂膀,就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身上,钻心刺骨,她拼劲全力,才没晕过去。
沙兽直上云层,风眼如同一团浓墨,冰冷渗人,电光闪过,沙兽像玩游戏般,松口让洛黛掉落,另一只又把她接住。
两只沙兽错身而过,洛黛满面血污,奄奄一息,她像是看到了洛蔓,张开嘴说了一句无声的话。
“姐姐,我好想回家。”
愤怒和悲伤席卷了洛蔓,血液沸腾,她发出凄厉地一声喊叫,灵魂像是炸成了千万块碎片,顺着旋风扶摇直上。
她看到了丹城,被黄沙笼罩,人们惊慌地四处奔跑,沙兽在进行一场屠杀游戏,尖利的爪子从后背穿入,狰狞的大嘴拧下头颅,咆哮尖叫,往内城冲去。
“我在这里。”
洛蔓听到了凤后的声音,一转身,就看到了它。
凤后的枝桠上长出了金色的刺,血色纹路蔓延叶片,墨黑的花苞像一颗颗狰狞的骷髅头,在雾气中摆动。
快来!
急急催促。
力量,黑暗,涌动。
一瞬间,洛蔓的神智无比清明,她知道,只要伸出手,就能救下妹妹,但她将坠入无间地狱。
毫不犹豫,她伸出手,哀求凤后赐予她力量,指尖碰到花苞,光华大盛,一朵朵墨花绽放,露出血红色的花蕊。
万箭穿心,万蚁蚀骨。
被撕碎,又重新拼凑,浮浮沉沉,痛不欲生。
只是一瞬,便是永恒。
银色的长发飘荡在空中,洛蔓抬头,左眼漆黑,隐约看到旋涡转动,右眼血红,一滴血泪顺着眼角流下。
她抬手一点,沙兽哀鸣,在空中化为齑粉,旋风惊惧倒退。
妹妹从沙兽口中坠落,被风接住,温柔地放在沙堆上。
心满意足。
眼前一黑,洛蔓便昏死过去。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窃窃私语。
洛蔓只想让他们闭嘴,她好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等她再次睁开眼,浑身都像被捏碎了,口中火辣辣的,像是吞咽了无数砂砾。
这是哪?
“水...”她伏在床沿,连着咳了几声。
门开了,光线刺眼,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身材高大,红发褐眼,双眉间一片空白,双唇紧抿,神情严肃。
侍卫搬进冒着热气的大木桶,放在房间正中,便退出门外。
女人力气极大,一把将洛蔓从床上拽了起来,她只觉脚下一沉,白皙的脚腕上,锁着个似金非木的黑色镣铐,像是个脚环。
“你是谁?”洛蔓刚吐出三个字,衣服便被扯得粉碎,被扔到了木桶里。
热水裹住了她的身体,烫得她浑身战栗,还来不及惊叫,她又被提出水面。
“苏椿。”
“我妹妹怎样?”
“你听话,她就没事。”
粘稠清凉的液体,从头顶滑落,苏椿的手指插在她的发间,极为用力,指甲划过头皮,头发被扯得生疼。
洛蔓试图挣扎,却被对方掐住脖子,牢牢按向水面,她就像被捏在手中的雏鸡,毫无还手之力。
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完全不记得了。
最后的记忆,就是沙兽洞穿了她的肩膀。
奇怪,怎么不疼?
水浇到头上,洗去泡沫,苏椿稍微松开手,洛蔓侧头瞄了一眼,肩膀白璧无瑕,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谁帮她治疗的?
洗过头,苏椿拍拍手,让她直起身,洛黛惶恐捂住前胸。
“放下,要不我就让他们进来。”
苏椿仔细检查了她的身体,连大腿内侧,胳膊下面都看过了,面露疑色,像是在找什么。
沐巾盖在头上,苏椿扶着她出了浴桶,又给她擦干身体,抹上厚厚香脂,套上梅花纹青色纱袍,才叫人把水桶抬了出去。
“这是哪?”
“道君府邸。”
“我还活着?”
“饿吗?”
听到饿这个字,洛蔓腹中咕咕作响,她咽了下口水,点点头。
下人送来食盒,两盘青菜,一块酥饼,她伸手就拿,还没碰到,手上就挨了重重一筷。
“再饿也不能忘了规矩。”苏椿把木簪子,插在洛蔓脑后,细细地整理了一遍她的容颜,直到满意,才允许她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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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松翠柏间掩着红墙碧瓦,楼殿重叠,雕栏画栋,真是气势惊人,这里住得全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不知皇宫里,是不是更胜一筹?
入绿葫芦门,青石板路两旁,栽满了丁香,马蹄莲,兜兰,色彩交错,一头梅花鹿塑像立在池塘旁,静静地望着她们。
红影一闪,洛蔓愣在原地,她竟然看到了锦鲤,是真的吗?
不知为何,丹城很难看到鱼鸟虫,马也是从晚霞城运来的。
洛蔓有几本图册,上面画满了花鸟鱼虫,她从小就纳闷,为什么画册里的蝴蝶蜜蜂,都在花丛中飞舞,而她却从未在花园中见过。
没想到道君的池塘里能有锦鲤,若是有时间,她一定仔细端详,看看是不是跟图册中一模一样。
穿过长廊,朱漆栏杆配上翠竹丛丛,奇石块块,着实赏心悦目。
小院的月门上,嵌着块黑色横匾,上书“钓月”二字,笔法古朴,带着三分拙气。
“你进去吧,注意规矩。”苏椿停下脚步。
“这里是?”
没有回答。
脚踩着白色石子路,洛蔓轻轻驻足,她脑中一片混沌,到底发生了什么?
沙兽把她和妹妹分开,她痛得昏死过去,醒来后就到了这里。
丹城无恙,妹妹还好吗?
她的肚子一阵阵酸痛,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顺着路走到书房前,绿竹从从,一股清凉的香甜气息迎面扑来,薄荷混着麝香,她精神一震,抬手敲门。
“进来。”声音清冷。
推开门,书桌后坐一人,玄衣道袍,青玉冠,握书一卷,单手托腮,旁立着一男一女,衣着华贵,面色惶恐。
洛蔓脑中电闪雷鸣,腿发软,几乎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