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你说皇帝会留咱们一命吗?”说话的人是吴三桂手下一名步卒,他叫冬子,是辽东汉人,十几年前皇太极带清军在关外扫荡,破坏了他的家乡,杀死了他的亲人,只剩下他一个人藏在地窖里没有被发现。
从此冬子就成了孤儿,在寒冷的辽东,他辗转来到山海关,一开始给关宁军当辅兵,做些擦铠甲、擦兵器的杂活,后来长大了,关宁军的长官看他长的身材还行,又知根知底,就让他参军,当兵吃粮了。
“一定会的,刚才咱们不是还干了活吗,我听说以后皇帝还要让咱们去给他修官道呢,朝廷一定会留咱们一条命的。”说话的是冬子口中的林哥,他全名叫做陈林,和冬子一样,他也来自辽东。
不过他是军籍,今年三十岁,已经在关宁军中当十几年的兵了。
“可是咱们刚才和皇帝的军队打仗,还杀了皇帝军队的人,皇帝真的能放过咱们吗?”冬子的内心忐忑不安,他总觉得朱慈烺没有那么容易放过自己这些人。
陈林现在最害怕的就是朱慈烺杀俘,这样的话他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听到冬子的晦气话后,他就像炸了毛似的跳起来指着冬子的鼻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为什么不放过咱们?”
“咱们可是天下少有的精兵,征战沙场几十年,和清军打过,和农民军打过,和明军打过,你说,天下有几只这样的军队,和谁都能打。”
陈林说的很对,吴三桂的这只关宁军,和明末的各大势力打了一遍,可这真是什么好名声吗?不过是个三姓家奴而已。
就在两人争论之时,忽然有一个小旗官带着几名全副武装的明军步卒走到了他们的身边。
“你们在这里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陈林害怕得罪了明军军官,对方会给自己穿小鞋,刁难自己,甚至是悄悄杀死自己,于是赶紧赔笑道。
虽然对面的小旗官足足比他低了半个头,但为了好好活下来,陈林还是心甘情愿地低下自己的头颅。
“那就好,你们可不要起什么歪心思,朝廷在这里调集大军十几万,你们就是变成鸟儿也飞不出去。”小旗官害怕这些人逃跑,这样他就会背上级的处分了,于是劝谏道。
“肯定不会。”陈林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听到眼前这名小旗官的话,陈林更加确定自己这些人不会被杀死了,因为如果这些明军想要杀死自己这些人的话,一定会故意让他们逃跑,这样明军士兵才有名正言顺猎杀他们的机会。
可惜他这全都是自我安慰罢了,不管他怎么想,他怎么说,又或者是明军将士们怎么说,怎么想,都改变不了他们即将死亡的命运。
“你们这五十个俘虏,跟我来,陛下命令我们修整官道,方便后面的明军行军,你们跟我去那边挖土。”
小旗官用的理由很合适,明军大部队正向潼关战场奔赴,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修整官道,方便后方的明军奔赴战场,方便后勤物资的运输,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挖土,也是修道路所必须使用的建筑材料,虽然古老的中华文明有很多发明,有很多高超的建筑技巧,但是受限于地理条件,在中原大部分地区,用土壤作建筑材料永远是性价比最高的一件事情。
走在小旗官的身后,陈林得意自满地对自己身边的冬子说“你看,我就说吧,咱们还有用,皇帝不会杀了我们的,他们还要指望着咱们去修建官道呢。”
“说不定以后还要咱们给军队修建营房,修建堡垒,运输物资什么的呢。”陈林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劳动过。
因为只有劳动,才能证明他们的价值,才能不像草芥一样被人杀掉。
明末是真正的乱世,一个普通人,如果没有劳动的能力,那么价值连一头牲畜都不如,甚至连老母鸡都比不上,毕竟老母鸡还能下蛋,他们可下不了。
听到陈林的话,冬子什么都没说,因为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这些繁重的劳动,怎么会交给他们这群只会杀人的大头兵,而不是后方的民夫。
其实很多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就连陈林也察觉到了,可是他不敢承认事实,他总是给自己编制谎言麻醉自己。
两千个俘虏不停的在道路两旁工作,因为中原是黄土地的缘故,土质松软,不是很坚硬,所以很快他们就挖好了一个又一个深达数米的大坑。
一开始挖这么深的时候有俘虏表达疑问,觉得不应该挖这么深的大坑,可是明军却用以后周围的土地要开垦,安置流民的理由将他们麻痹了。
一直到黄昏日落,这些俘虏的工作终于停止了,此刻约有一半从事挖掘工作的俘虏待在坑中,剩下的一半因为要运送土壤到道路两旁,所以还留在地面上。
看到夕阳西下,留在深坑中的俘虏们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纷纷要求明军让他们上去。
本来为了将土壤从深坑之中运输出去,是留了一条宽阔的斜坡,可明军却在这里布置重兵,把这里堵死,谁都没办法从这里过去。
“让我们出去,我们已经把土挖完了。”
“为什么还不让我们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呜呜。”
这些铁打的汉子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竟坐在深坑之中哭了起来。
可惜他们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些刚刚和他们打过仗的明军没有一个觉得这些俘虏不该死。
冬子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被杀,绝望之余对陈林抱怨道“早知道刚才就逃跑了,看守咱们的明军才几百人,要是心一横,往死了跑,说不定还能跑掉呢。”
陈林舔了舔嘴唇“现在也不晚。”
不等冬子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陈林就振臂高呼起来“兄弟们,明军不给咱们活路,咱们就杀出去,去找平西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