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大气不敢喘。
一步步后退。
“或者,是在想这次要编造点儿什么谎话,才能骗过我?”
呜——
自己那点小心思竟被艾亦沉全猜了去。
顾深连连后退,不由得哭丧着脸,“我想不出来啊。”
说完这句话,顾深已经被逼到了墙根,书包里鞋盒的棱角正好抵住她的腰,像一把钝刀戳着她的脊背。
无路可退。
“竟敢骗我!”
艾亦沉眯起眼睛,周围温度陡然直降,像只危险的雪豹。可眼前这具身体又是滚烫灼热,肌肉喷张,仿佛吐着火的恶龙。
这么冷热胶着着,厮磨着,一点一点搅乱了顾深敏感的神经。
一时间,她大脑空白,根本无法思考,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
“你误会了,我从没想过要骗你。”她敷衍着,眼睛瞄向门口。
先跑再说。
她瞅准机会拔腿就跑,刚跨出一步,背后书包就被人捉住。
然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被老鹰捉住的小鸡一般,连人带包被抵在了墙上。
“嘭”地一声。
那把“钝刀”直接戳中顾深腰眼,硌得她呲牙咧嘴,头皮发麻。
痛楚过后,她指天发誓。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本来就是要说实话的,刚刚真的是一时嘴滑。
她原本想调整一下背包角度,又不小心碰到了伤手。
“你能不能,稍微往后一点。”
她举着伤手,以哀怨的眼神博取同情。
可惜此刻的艾亦沉根本不打算怜香惜玉,一双胳膊依然抵在墙上,画地为牢,禁锢着她的身体,还有思维。
“只有你敢当着我的面骗我。”他压抑着情绪,牙关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低沉暗哑,仿佛平静湖面下汹涌的暗潮。
“你自己数数,你骗我了多少次。”艾亦沉。
这……
她哪里记得!
她骗人都是即兴的!
顾深犹豫着伸出一根食指,瞧着艾亦沉脸色不对,又缓缓添了一根手指,艾亦沉脸色依然不对,她负气,干脆伸出整个手掌,摆了摆手。
“不记得了。呵呵。”
“骗术拙劣偏还胆子不小,你以为每次都能骗得过我么。”他突然俯下身,用一种蛊惑心灵的低喃呓语,在她耳边轻道。
“深深,我都记得呢。”
顾深震惊的看着他。
他说——
深深,我都记得呢。
一句话如惊雷乍响。
震荡了某根藏在心底的弦,弦上的秘密也似乎再无法藏身,跳跃着勾勒出回忆的一幅幅画面。
艾亦沉缓缓地开口。
“你说你不希望我走,其实恰恰相反。”
似倾诉,似讨伐。
“你说你没看到我的邮件,其实你看到了。”
似低喃,似控告。
“你说有样东西要送我,让我等你,你说你很快回来,可是你没有来。”
似回忆,似谴责。
艾亦沉清冷的声音犹如山林里呼啸而过的呜咽,从遥远的山村里来,从久别的记忆缝隙里来。
一定要等我哦,我马上回来。
这是17年前分别的那一天,顾深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但她再也没有回去,从此天各一方。
“我不甘心,我求姑姑再等一下,总觉得下一秒,你就会出现。”
他清澈的眼眸覆着一层悲伤的溪水,映出她苍白的面庞。
“深深,你知道车开的一霎那,我有多绝望么。”
“艾亦沉,别说了。”
她不由自主抓紧他衣襟,水润的大眼睛带着惊恐。
“求你,别说了。”
她害怕了。
她是真的害怕了。
她以为他忘了,可他还记得。
她以为自己也可以忘的,可她还是没忘。
手心里满是汗水,紧握的掌心一阵刺痛。
与分别那天的痛苦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那天,那种蚀骨焚心的灼痛在腰和大腿上蔓延,无日无夜,看不到尽头。
时至今日那种痛苦依然直锥心脏,让她不敢回忆,不敢再想,哪怕是一丝一毫与那天有关的东西。
许久,顾深才讷讷开口。
“我错了,我保证不再骗你,你就……放我走吧。”
她颓然松开手。
被攥紧的棉质白衬衫赫然一团褶皱,因过多的汗湿而斑驳。
“晚了。”艾亦沉淡淡道。
“……”
“上一次我放你走了,可是今天,”艾亦沉淡然一笑,“你既闯了进来,就别再想轻易出去。”
顾深怔了两怔,没反应过来。
就在此刻,艾亦沉笑容尽收。
他大手一扯,把她书包卸了下来,然后拿出购物袋里的裙子。
顾深吓了一跳,忙捂住胸口。
“你别乱来啊?你也知道我跆拳道可是很厉害的。”
艾亦沉轻哼一声,眼角眉梢尽是不屑。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挺想试试的。”他把裙子扔给她,“10分钟,你要还是不肯穿,我就亲自动手了。
……
……
“不是,”顾深想不通,“你为什么非要看我穿裙子?你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穿裙子?”
“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
“那,那我小时候也穿过,你也见过的呀。”
“你现在和你小时候也不一样。”艾亦沉说这话时,眸光流转到她胸口,停了一瞬又回到她脸上。
顾深一下子脸红了。
可恶!
“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让我穿裙子,告诉我原因,我保证穿给你看。”
“小骗子。”
“这次保证不骗你。”她举起右手,信誓旦旦,“骗你让我这辈子找不到男朋友。”
艾亦沉审视的看了她两秒。
“好。那我问你,你腰上的……”
顾深盯着他,还在等他剩下的一半话,可艾亦沉突然嘴唇紧抿,缄默不语。
这人……舌头被牙齿绊住了?
艾亦沉沉默着。
眸色反反复复明明暗暗。
顾深纳闷。
他说她腰上,不就是她的腰么,有这么难以启——
不对。
顾深反应过来——大事不妙。
“你问我,”顾深小心翼翼,“腰上……?”
艾亦沉目不转睛看着她。
皮肤光滑的额头上沁着一层密密的汗,脸色苍白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被她抓过的衬衫贴在自己腰肌上,冰凉一片。
她从小就这样,只要一紧张害怕就会手心冒汗。
17年,足以泯灭够多的爱恨情仇了。
如此漫长的岁月都无法冲淡,时至今日还令她如此惶恐的17年前的那一天——
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亦沉眼中浮起一片不忍之色。
几欲出口的问题被强行压下。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再直起身时眸中已恢复平静。
“我是问你要上的地方是哪儿,你手伤还没好,开车不方便,我送你。”
呼——
顾深松了一口气。
都说人吓人,吓死人。
不知道有没有人是被自己吓死的。
虽然危机解除,顾深却不敢劳这尊门神大驾,以防再一言不合……
她晃晃自己的伤手,“我手没事了。”意思是我自己能开。
话音刚落,就看见艾亦沉犀利的眼神杀过来,顾深赶紧改口。
“嗯,但开车还是有些不方便,那就麻烦艾总了。”
然后,识相地上交车钥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