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高端商城,艾亦沉点名要来的,没什么人气,冷气却十足。
这商城离家不远,但顾深从没来过。
一路走过去,那些牌子全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她自认通晓三国语言,但西语、英语、拼音各拼了一遍,还是不知道那些品牌是啥。
哎~~这么多年的外语算是折这儿了。
为了不露怯,她全程安静地跟在艾亦沉后面。艾亦沉似乎很熟悉这里,径直进了一家店。
顾深扫了一圈价格,不由得暗暗咋舌,然后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等。
妆容精致的店员送来两瓶水,透明玻璃瓶装,手感沉重。
看上去瓶子应该比水贵。
艾亦沉一边挑选一边打着电话。
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侧脸完美的下颌弧线,英挺的鼻梁轮廓,一张俊颜堪比明星,赏心悦目。
也许是她看地太起劲,艾亦沉忽然回过头来,清亮的黑眸如一潭湖水深不见底。
视线相交,顾深摸摸鼻梁,拿起水,装模作样喝了一口。
“你有什么需要的吗?”艾亦沉打完电话,来到顾深旁边。
顾深摇头,冤大头才在这里买。
“那走吧。”
“买完了?”
“是。”
这么快?她才喝了一口水。这人挑衣服比庄女士挑白菜还要快。
美女店员送来购物袋,顾深赶紧站起来,伸手去接,却被艾亦沉抢先一步,疏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自己来。”
顾深讪讪缩回了手。
“走吧。”
颀长伟岸的身影转身出了门,顾深顿了一下连忙跟上。
商城里大包小包的贵妇小姐们,十个有八个对着艾亦沉眼含春水,目送秋波。
后者面无表情仿佛没看见。
装什么大尾巴狼!
顾深腹诽。
这时迎面而来一个金发碧眼帅哥,径直朝顾深走来。
顾深有些得意。
看!本姑娘也有有人搭讪的。
只是,不知道这哥们在说啥。
肯定不是西语,否则不会一个词都听不懂,八成是英语。外国人对着顾深一阵叽里呱啦,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顾深。
被这么一个帅哥热烈的注视着,顾深忽然有一种强烈的自豪感,不由自主昂头挺胸。
“呃,are,areyoulost?”顾深决定还是用英语探探路。
男子摇摇头,又说了一串什么。
这……说得到底是什么啊?
顾深一脑袋毛线,求助地看向艾亦沉。
艾亦沉薄唇微启,清亮的黑眸带着三分讶异,“你不懂英语?”
……
“呃,略懂,皮毛。”顾深硬着头皮,“你先问问这帅哥啥事,人家在线等呢。”
艾亦沉扭过脸去,面目表情地说了几句英文,那帅哥一脸遗憾的看看顾深,摇着脑袋走了。
“这人不是问路的?”顾深纳闷。
“不是。”
“那他什么事?”难不成真是来搭讪的?
“他说他见过你,在去年夏天无锡的一个展会上。”
我靠,还真是!
顾深张着嘴想了半天,还真被她想起来了。
“哦~~是那个莫斯科来的什么斯基!”怪不得英语说得这么奇怪。
“那你说了什么,他为什么摇着头走了。”顾深又问。
“我说他认错人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啊,你好歹也问我一下啊?”
“问了也一样。”
“……怎么能一样!”
“你能跟他说什么?”
“跟他说我很高兴再见到他,感谢他上次帮我找到录音笔,他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请她吃饭。”
“你现在还可以去说。”
他用下巴示意前方,不远处的饮料店前那俄罗斯老外正在排队。
艾亦沉说完转身要下电梯,被顾深一把拉住。
“有事?”
“嗯……”顾深有些扭捏,“我英语不好,你帮我翻译一下吧?”
“不好意思,”艾亦沉拒绝的相当干脆,“我从不做这种廉价的服务类工作。”
廉价?
服务类?
顾深迷茫地瞪大眼睛。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艾亦沉所说的廉价服务类工作指的是——翻译!
他喵的!竟然当着她的面侮辱她的职业!
“艾亦沉,你什么意思?”
“你要再不去表白,那人可就要消失于人海了。”艾亦沉提醒。
管他消不消失呢。
现在更重要是职业尊严!
“什么叫廉价的服务类工作?”顾深气势汹汹。
“字面意思。”艾亦沉说完欲走,顾深拉住艾亦沉的衣服不放,像炸了毛的狮子。
“你说明白点!”
艾亦沉只得停下脚步。
“请问你时薪多少?”
顾深说了一个数。
“所以你今天一下午也不过几百块?”
不提起下午还好,一提起下午顾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被老外轻薄的那个时候,艾亦沉就已经看不起她了吧?
顾深肺都要气炸了。
“在你眼里或许廉价,但我靠本事赚钱,不偷不抢,光明正大!”
艾亦沉挑眉,“我好像没说你的工作不光明正大吧?”
“你是没说,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下午公园里艾亦沉那个眼神,当时没发现,现在一回想,那就是赤裸裸的鄙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我看你和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一样,偏见狭隘。”
“呵——”
忽然被扣上了一个偏见狭隘的帽子,艾亦沉面色不悦,阴沉的气势如山雨欲来。
他不想跟她辩论,但明显现在不说清楚顾深不会罢休。
商场里人不多,只有一个头发灰白的清洁工阿姨正在前面扫地。那人佝偻着腰,疲惫却又强撑的样子让他想起记忆里一个要强的老太太。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再解释一下。
“无论是翻译还是清洁工,都是正当职业,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们。”
“你拿我跟清洁工比?”顾深不满,“你见过哪个清洁工需要7年的专业学习?”
“那只是工作要求不同,本质上都是……”
他本想再说“廉价服务类工作”,但顾深明显不喜欢这个词,他顿了一下,“算了,天黑了,回家吧。”
“不行,”顾深拦在他前面,“士可杀不可辱,我不允许有人侮辱我的职业。”
“我什么时候侮辱你的职业了?”艾亦沉讶异。
“你说廉价的服务类行业,还说我们和清洁工一样?”
“我说的廉价的服务类工作,仅仅是字面意思,请不要故意曲解。”
“谁故意曲解了!明明就是你瞧不起人还不敢承认!”
艾亦沉直接被气笑了。
“顾小姐,按照你的说法,清洁工不偷不抢,凭自己劳动光明正大赚钱,为什么不能和翻译相提并论?”
“……”
艾亦沉继续道:“你瞧不起比你薪水低的清洁工,自然也会觉得薪水高的人瞧不起你。其实并没有,在我眼里,你的职业和律师、医生、厨师、理发师,以及清洁工没什么两样,或者说一样值得尊重。而你认为翻译不能和清洁工相提并论的观点恰恰说明你不仅瞧不起别人,更瞧不起自己!”
……
顾深怔住,完全被绕蒙了。
她记得开头明明是他瞧不起她,怎么最后变成她瞧不起自己了?
可她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说什么好。
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回家了。”顾深说完转身跑了。